冬之韵脚:在湖北遥想一片雪


中国产业经济信息网   时间:2025-12-02





  我的冬天,是浸润在长江水汽里的。

  在湖北,冬日少有爽利的晴朗,多是铅灰色云层低垂,空气能拧出湿润的寒意。晨起常见窗玻璃上凝着白蒙蒙的水雾,用手一抹,便看见外头梧桐凋尽枝叶、湿黑树干的模样。冷是丝丝缕缕渗进来的,需靠一碗煨得稠糯的莲藕排骨汤,从内里慢慢暖出去。

  而我对另一个冬天的认知,却始于一些坚实的碎片。

  家里父亲书柜深处,有几本旧地理杂志,页角卷了边。其中一期专题是伊犁。我翻开来,目光第一次被那种冬天攫住。照片上,雪原坦荡无垠,直铺到天山脚下,峰峦的线条在逆光中如铁铸般锋利。天空是一种我从未在湖北冬日见过的、毫无妥协的湛蓝。文字描述说,那里的冷是“清冽的,有金石声”。我抚过光滑的铜版纸,试图想象那种触及皮肤的冷感,与窗外粘腻的潮气全然不同。

  后来,又读到一篇散文,作者描绘伊犁河谷的晨间集市。人们穿着厚实的“袷袢”,呼出的白气汇成一片淡淡的烟。刚出炉的烤包子,金黄的脆皮上沾着几点焦黑,蒸汽冲破面皮,带出羊肉与皮牙子浓烈的香,仿佛能穿透纸面。这热气腾腾的景象,与我熟悉的、在细雨里撑着伞走过早点摊买一碗热干面的经验,形成了奇妙的映照:一种温暖是奔腾外放的,另一种则是内敛包裹的。

  最让我心动的,是关于天鹅泉的叙述。那是冰雪世界里一片不合常理的温柔。泉水冬日不冻,蒸腾起白雾,凝结在四周的芦苇与灌木上,形成玉琢的雾凇。野天鹅选择在此越冬,它们悠游于氤氲的热泉与寒冷的空气之间,羽翼拂过水面,姿态静美得不似凡尘。我常想,湖北的湖泊在冬天也会迎来候鸟,东湖的鸥鹭总是活泼喧嚣,掠水争食;而照片里伊犁的天鹅,却有一种沉默的庄严,它们与严寒共处的方式,不是抗拒,而是融入,成为一种移动的风景。

  这些来自远方冬天的碎片,影像的、文字的、口述的,在我心里缓慢沉淀、拼接。它们没有构成亲历的完整记忆,却像一扇扇未完全推开的窗,让我窥见了另一种大地的呼吸。

  我深知,我的生命节律早已与江汉平原的四季同步。我熟悉梅雨季的褥热,也懂得冬日里那种无所不在的阴冷如何催生对晴日的渴望。我的乡愁,具体为一条江、一片湖、一种食物的滋味。

  但或许正是有了这牢固的“此地”作为坐标,那遥远的“彼地”才显得格外清晰与动人。伊犁的冬天,在我的感知里,是一种更接近冬天“本源”的存在:是彻底的凋敝与极致的纯净,是旷野毫无遮挡的严酷与炉火边毫无保留的温暖。它用一种近乎直白的语言,诉说生存与美。

  于是,我的冬天有了两面。一面是身处的、参与其中的、用身体每寸肌肤感受的湿润的冬;另一面,是想象的、用目光与心灵抚摸的、干燥而明亮的冬。前者给予我踏实的人间烟火,后者则拓展了我对这片国土广袤与多样的认知。它们并不矛盾,反而在对比中,让彼此的特征都愈加鲜明。

  当我走在湖北冬季绵长的雨里,或是捧着汤碗感受掌心温热时,偶尔,那个由碎片拼合而成的伊犁冬日会忽然浮现——那无边的雪原,那锋利的蓝天,那寒雾中悠然的天鹅。那一刻,两种冬天仿佛完成了某种沉默的对话。

  我知道,我终是荆楚的孩子,血脉里流淌着长江的水系。但我也感激那些来自远方的冬天碎片,它们让我懂得,在我所熟悉的、阴柔缠绵的冬季之外,天地间还存在着那样一种阳刚而灿烂的冬。这份懂得,并不削弱我对故乡的眷恋,反而让这份眷恋因有了辽阔的背景,而显得更加深沉与清晰。(洪山烟草 程昌琪)


  转自:中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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