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东坡于暗夜扁舟中的独语,其孤怀幽意,恰似山间无名溪流的初生。涓涓一滴,辞家千里,自岩隙苔藓间悄然凝结,便注定了一条奔赴沧海的漫漫长路。这溪流穿越深林幽谷,其姿态与声响,竟似一部无字的奋斗诗篇,以水之形质,诠释着生命向上向远的内在律动。探其本源、观其行迹、思其归向,或许正是观照吾人奋斗之镜。
溪之初,非源自洪涛,而孕于幽微。遥想其滥觞,或为夜半寒露凝于松针之梢,或为晨曦雾气沁入岩髓之脉。无长江大河“星垂平野阔”的先天气象,唯有一点清明,一线执着,破石而出,呜咽成歌。“辞家千里又千里”,这“辞家”二字,最是彻骨。那是对母体温存的毅然诀别,对已知安稳的彻底叛离,是生命为寻求更广阔存在的孤绝宣言。恰如太史公忍辱含垢,远辞精神故园,以残破之躯负起千秋竹简;亦如玄奘法师,誓别长安繁华,独向流沙死域,只为求得心中真经。奋斗之始,常需此份“千里”之志的孤勇,于无声处听惊雷,在绝境中开生路。若无这点澄澈初心、这份向远决绝,一切壮阔波澜,终将无从谈起。
溪之途,非坦荡如砥,而崎岖为歌。出山之后,路途方显其狰狞。嶙峋怪石欲断其流,盘曲老根欲阻其势,深壑断崖在前,似命运张开的巨口。然溪流何曾止步?遇石则分,分而复合,泠泠之音不改;遇崖则跃,粉身成雾,终聚为更深沉的一泓。这百折不回的旅程,正是“何妨吟啸且徐行”的生动注脚。何为“吟啸”?是面对困厄时,灵魂激越的抗争之歌,是“竹杖芒鞋轻胜马”的精神超脱。何为“徐行”?是认清前路艰险后,既不急躁冒进,亦不颓然止步,而以一种坚韧的节奏,将每一次冲击化为前进的蓄力。昔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先贤之行迹,莫不是以“吟啸”之心境,行“徐行”之实路。奋斗之程,非一蹴而就的凯旋,而是将磨难内化为生命韵律的持久跋涉,在每一个“当下”的曲折里,完成对“远方”的塑形。
溪之归,非止于壮大,而在于不息。世人常以为,溪流入江海,化为无边的一部分,便是奋斗的终结与意义的消散。此见何其浅陋。细察之,那奔腾万里的江河,其每一朵浪花的咸涩中,都烙印着最初山泉的清澈基因;那浩瀚无垠的海洋,其澎湃的潮汐律动里,仍回响着溪流穿越峡谷时的倔强音符。奋斗之终极意义,或正在于此种“汇入”——是个体有限生命向更永恒、更博大存在的融入与转化。非为消泯,而为成全;非为终结,而为新生。一如稼轩词章,其“金戈铁马”的豪情固然动人心魄,然其精神真正的不朽,在于那“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慨叹已化为民族文化血脉的一部分,在后世每一个危难时刻被重新唤醒。奋斗的价值,最终体现于个体生命光华对时代苍穹的照亮,在于将“小我”之历程,写入“大我”之史诗。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夫子临川之叹,道出了流水与时光共有的不可逆性。山间溪流,以其从涓滴至奔涌、自困厄达壮阔的旅程,为我们昭示:人生奋斗,是一场始于孤勇“辞家”、成于坚忍“吟啸徐行”、终于不息“汇入”的壮丽史诗。它不在结局的完满,而在每一刻对前路的确认,对阻力的超越,对更辽阔存在的渴望与奔赴。当无数这样的溪流奔涌不息,便是时代江海最为深沉的潮音,是文明长河永不枯竭的源头活水。(熊飞)
转自:中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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