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红区50天,见证拼命活着的力量


来源:中国产业经济信息网   作者:赵明    时间:2020-09-23





  【第九届中国报业党建工作座谈会主题征文】


泡在红区50天,见证拼命活着的力量


  (一)除夕夜赶往武汉


  1月24日除夕,广东省支援湖北医疗队的首批128名队员星夜启程,我作为南方都市报视频记者随队,同机前往武汉。


  农历新年零点刚过,舷窗外是广州的微雨,机舱内的医务人员,不少还沉浸在刚刚机场送别的情绪中,有人哼着“心若在,梦就在”,有人提议唱广东过年流行的气氛曲《恭喜发财》。


  赶往机场的路上,是同事开车送我的,心里相对还比较平静,但当飞机起飞时,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感受,也很难说清楚掉眼泪的具体含义。舱内安静下来,我听见到后排的年轻女护士压低声音,和身边人说“我以后每天都要笑”。这位女护士是中山三院神经内科ICU护士方晓霞;另一位男护士正在写遗书——这是后来他到了武汉告诉我的,他是广东省人民医院新生儿科护士谢国波。


  1月25日,凌晨1:38分,飞机落地武汉,武汉下起了蒙蒙细雨,空乘人员告诉我,我们是武汉封城以来,机场落地的第二架飞机。第一架飞机是海军医疗队的飞机。


  机场大巴行驶在武汉城区,街道上除了警车和救护车,几乎没有任何车辆;凌晨4点半,在酒店安顿好,匆匆吃了特殊的年夜饭“ 3个牛肉丸子搭配着几块红萝卜的盒饭”


  到达武汉的第二天,我原本想到40公里外的火神山去,没有车,在路边骑行了膜拜单车,就打算骑行。刚骑出两三公里,我就在马路边碰到了一位阿姨,手持三支线香,倒头跪拜。阿姨告诉我,她有一周没有见过她的女儿了,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只能在路边以这种方式,求菩萨保佑。镜头外的阿姨哭,我也跟着哭,“主战场还是在病房。”我意识到,于是掉头,选择以“沉浸式拍摄”的方式扎进了汉口医院病房。


  (二)汉口医院濒临瘫痪,一床难求


  1月27日起,我跟随广东医疗队进驻 “重灾区”汉口医院呼吸六病区,80余张床位。当时的汉口医院已经濒临于瘫痪的状态:全院40多名医生,70多名护士,要应对每天1500-2000多人的门诊量,所有的门诊全部变成发热门诊,全院床位仅有280张,导致一床难求,很多患者在自己家汽车里输液;来自广东医疗队队长、南方医院感染科主任郭亚兵举例说,他们医院平时一个科室的门诊从早忙到晚,每天也只能接诊两三百人。何况南方医院是一所大型三甲医院,而汉口医院作为二甲医院,原本只有100多位医护人员。汉口医院一天的用氧量是过去一个月的用氧量的总和,防护物资也一度紧张,一张消毒湿巾擦7个护目镜的正反面,汉口医院本院icu7名医护人员,为了抢救1名新冠患者,感染了5名医护人员。


  医疗队队长郭亚兵说:“根本没有时间恐惧,只能以命搏命去面对”


  如很多第一批支援武汉的医护一样,我也没有来得及做好周全准备。


  除夕当天,接到部门领导打来的电话时,我刚结束值班回到家,和妻子一起准备年夜饭。动身之前,我瞒着是“出差去北京”,没敢提武汉,因为妻子就是护士。她所在的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当天也下发了招募通知,只因为她刚生产9个月,赵明不同意她去。过了两天,我在武汉安顿下来,我才通过妻子所在科室的护士长转达了自己人在武汉的实情。


  “刚开始她确实很生气,但过了一两天就好很多,毕竟武汉这边有她的同事,她多少能够放心些。”在广东医疗队,我也被视为“珠江医院的女婿”。


  (三)“泡”在红区,一边充当“杂工”,一边拍摄报道


  第一次进入隔离病房是1月27日凌晨,就一道木门,走进去,里面就是一群和死神拉扯的人。暨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吴义医生在护士站看到我举着相机,他跑过来拍我肩膀对我说, “我们医护人员感染了可以理解, 记者感染了,他心里过意不去” 他劝解我快点出红区。听到这句话,心里很暖,我更想有纪录片的方式,拍摄下医护人员在病房里与死神抢生命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值得被关注,被记录。


  呼吸六病区的走廊,有时候静会让人心慌。可以清晰地听见病房里滞重的呼吸或者呻吟;护士们用小推车载着70公斤重、炮弹似的氧气瓶跑过时,车轮会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有些广州来的护士还没有氧气瓶高,见她们吃力地推着小车往病房跑,我也经常过去帮一把。把相机跨在脖子上,搭把手帮护士搬氧气瓶。保证帮助到护士的工作之后,再举起自己的相机去拍摄记录。因为在那个节骨眼,氧气是用来救命的,和死神的拉扯要争分夺秒。所以在红区,我更希望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在饭点,帮护士们发盒饭,或者帮忙拎垃圾袋。当时自己不停地跟着广东医疗队上白班或夜班,拍医护,也拍病人家庭的故事。“很多人在病房里憋了很多天,特别想找你聊,有的说,‘你们记者是健康人,还每次进来跟我们聊天’,觉得是一种陪伴。”


  最初那段时间,自己每天都要哭一两回,眼泪沙得眼睛疼,后来就努力劝解自己,“像个医务人员那样”去看待这些,努力做好记者的本职工作。


  (四)在红区目睹生、死、急、救


  在武汉59天中,我通过“沉浸式”拍摄手法,先后50余次进入红区,从医疗队抵达武汉开始,病房内最初混乱和不堪,到医疗队一点一点规范医疗秩序,进行各种检测,医疗物资的收集储备和使用,病患的情况,治疗手段的使用,心理抚慰和关心,医生们的自我调节和管理,最后治愈病患,一直到撤离。病房中的人间百态,很快超出了我预料。有的年轻人瞒着父母住院,有的老夫妻瞒着在外地的儿女和孙辈;有的病人在缺氧状态下意识不清,一直想把氧气面罩扯下来,家属就用宽布条把病人的手绑在了床边;有的病人自己是医生,因职业暴露而感染,值班医生很无奈地说,“安慰你是最难的,我要说的话,你都已经跟病人说过无数遍了……”


  在这个病区,ICU(重症监护病房)只是一个看似普通的房间,但悲欢生死都更高频次地出现。以陈先生“旁白”的视频短片《武汉ICU生死备忘录》在南都app上线,播放量已达数百万,许多人被深深触动。


  在红区50天中,我采访了很多人,也咽下了很多鼻涕和眼泪。有时候护士跑我跟着跑,镜头晃得厉害。我不是刻意要记录那些苦痛,只是觉得记录过这些无力感和残酷性,会更让人反思活着的意义。


  (1)生:“逃出如来佛”手掌心的左大哥,左大哥是79级中山大学中文系校友,刚住进医院的前两周他走几步路都费劲,他声称自己之前胆子特别小,马路上看到车祸他都选择绕路走。医院每天早餐发一个鸡蛋, 当时他把鸡蛋的数量作为住院的计数器, 他吃了3颗鸡蛋, 以为3天过去了, 其实他没有看到在桌子第二层存了7-8颗鸡蛋,原来是过去了10多天。住院1个月多,终于出院那一天, 护士摘掉他的手腕带, 他笑着说:“ 孙猴子终于逃出了如来佛的手掌心 ,广东医疗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2)死:U4床的患者大姐想喝一口水,护士给患者喂一口水的时间,患者说水太烫了,等会喝, 水还没有凉的时间, 患者大姐突发疾病去世,护士叹口气说:“ 来不及悲伤,要对其他还活着的患者负责”。


  (3)急:也是在隔离病房中,我认识了王欣,那个用共享单车骑行50公里回武汉的女儿。


  王欣的爱人和6岁的孩子在孝感,但武汉是她的娘家。1月31日,得知父母都在武汉疑似感染,特别是看到母亲的CT检查报告显示双肺全白时,王欣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其时,武汉已“封城”,她就背上一背包口罩,在孝感的家附近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回武汉。第二天,听说汉口医院有床位,她“马上过去守着”,另一边哥哥也努力说服父母,终于让病重的母亲住上了院。


  “她跟我说,大学毕业之后就去工作了,一直没有怎么报答过父母;现在这个节骨眼,她只能选择以命搏命,回武汉尽一个女儿的责任。”从王欣的这次百里逆行中,我第一次觉得“责任感”、“使命感”这些词不是大而虚的概念,而是“做人最基本的那个东西”。


  (4)救:“九死一生”陈大哥,住院13天,旁边的床位换了7次,他们都是站着进来, 最后躺着出去,他崩溃过,绝望过,但他一次都没有哭,最后和我聊天的时候,他哭了,他说眼泪是热的,更多的是代表自己还活着,他形容自己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病房内一个多月,他睁开眼睛都是望着天花板,等他出院的那一天,他说阳光很暖,幸亏有医疗队,让他重见阳光,重见花朵。然而在隔壁病房的一名大姐,护士给她喂水的时候,她说水太烫了,等会喝,2分钟的时间, 水还没有凉,大姐就离开了,护士小伙子叹了口气,紧接着说:“我不能太悲伤,我要对其他还活着的患者负责”。


  (四) 记者责任与担当


  沉浸式拍摄导致自己严重的失眠和情绪失控,最多的时候一天哭8次,每天工作结束后,凌晨2-3点睡不着,安眠药从最开始的一天半片,一片,两片 ,最后一天吃到3片才能入睡,有时候安眠药的副作用, 在病房内拍摄,自己眼睛看到的都是双重影像。 一直在劝解自己要像医护人员一样看待生死。 跟广东医疗队在武汉的58天,我吃了4盒多安眠药。


  “非典”在我记忆里只剩醋的气味;汶川地震时,我还在读初中,给震区捐了5元零花钱。没想到这一次,自己冲到了新闻一线。


  我问过很多广东医疗队队员,“为什么要来?”很多人回答“职责所在”。吴义医生说,这是他第二次来武汉,上一次是1998年抗洪;一位95后护士说,穿上了白大褂,这个时候就要往前冲。


  我想我们记者也是同理,既然选择了这份工作,就尽可能在现场,把病区里的故事扎扎实实地讲出来。


  作者简介:


  赵明  南方都市报纪录片编导  28岁


  2012-2020年,连续9年深入凉山彝族自治州、贵州毕节、广西河池等地拍摄,走访30-40余所乡村小学,通过镜头去记录大山深处孩子的故事:悬崖村的求学路、条件落后的山村小学、留守的乡村儿童等;2020年1月24日-2020年3月22日,跟随医疗队前往武汉, 先后50余次深入红区拍摄报道。


  《天梯上的孩子》获得2016中国梦(浙江)微电影大赛二等奖、最佳摄影奖;


  《天梯上的孩子》获得2016金熊猫国际纪录片 新媒体非虚构类最佳公益奖;获得第三届深圳青年影像节“最佳纪录短片”;获得2016“美丽乡村”国际微电影艺术节最佳纪录片


  《父亲的胡杨林》获得第三届中国(深圳)国际气候影视大会 金奖。


  《马背上的求学路》第十届中国国际新媒体短片节最佳纪实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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