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铸就忠诚


中国产业经济信息网   时间:2021-05-09





  父母去世后,他们一直是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不敢去触碰。父亲虚岁8岁、母亲7岁订的娃娃,他们都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共产党员,他们用平凡的一生,书写了对党的无限忠诚。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我整理记录下他们经历的点点滴滴,缅怀我的父亲母亲,缅怀和我父亲母亲这样平凡的共产党人。


  父亲曹金贤,1923年2月11日,出生于现莒南县十连字镇沟下口村,1940年参加革命,任乡青救会队长,1942年参军,在莒临边工委办事处主任薛翰亭身边当通讯员,同年入党。1943年9月,中共莒临边工委改为中共莒临县委,我父亲被抽调到滨海行署警卫队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集训,父亲作为集训一班的班长各项成绩优秀。1943年12月上旬,时任滨海专员公署专员的谢辉,到集训队看望大家,在接见完列队整齐的全体集训队员后,谢辉由教员引领,径直朝我父亲站的位置走去,然后围着我父亲转了两圈,又从后面把我父亲抱起来(注:我父亲身高一米七六、很壮实),在地上摤了三摤,对教员说:嗯,就是他啦。第二天,我父亲就被叫去担任了谢辉的警卫员,后任滨海行署警卫队班长、副排长、副队长等,先后参加了孟良崮、莱芜等重大战役,1947年被华东支前司令部授予二等功。1947年秋,组织安排我父亲先后到行署干部培训班、地委党校学习班等学习。后任临沂地委土改队工作组组长。1953年起先后任临沂地区种子站副站长、水利站站长、水稻试验站站长、临沂地区种子站站长,1985年6月组织批准离职休养,享受县级待遇,2007年11月29日离逝。


  母亲陈秀梅,1923年4月17日,出生于现莒南县十连字镇陈家宅子村。母亲出生在比较富裕的家庭,家里有上百亩地,还有成片的"树行子"(树林),到我太姥爷家道开始衰落,我姥爷嫁娶了三个媳妇,大姥娘生了二个女孩;二姥娘没有生育;我姥娘是他用三亩地买的,进门后又生了我妈三个女孩,我姥爷"想男孩想疯了",天天喝酒,为了买酒,能卖的就卖、能铛的就铛,能押的就押,天天喝醉了就满大街哭,村里人给起了一个外号叫"活禒"(好哭的意思),我姥姥怀了我舅舅,可我姥爷喝了酒对我姥娘不管不问,我母亲他们更是我姥爷的"出气简",在我舅舅即将出生的时候,我姥爷因饮酒过量突然去逝,我姥姥生了眼疾,把我大姨"过继"给了我二姥娘,我二姨9岁时饿死。我母亲虽然7岁就和我父亲订了"娃娃亲",但一直没有"过门"(出嫁),带着我舅舅要饭维生,艰难的生活磨砺了她坚强的意志,在她表哥等进步青年的影响下,于1939年初走上了革命道路,1941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也将我舅舅带上了革命的道路拥军支前,跟着部队转战南北,于1947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母亲历任乡联络员、乡妇救会长、区妇救会长,组织宣传党的主张、发动群众,宣传群众,负责筹备军粮、军装,组织拥军支前、动员参军,组织开展减租减息、斗地主、分田地,宣传发动女参加"识字班"等。她不畏恐吓,积极工作,受到莒临边区办事处、滨海地委工委的多次表扬,获得过"小握手钢笔"、"笔记本"等奖励。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根据组织精简下放人员的要求,我母亲带头报名回乡务农,没有任何待遇。1985年父亲离休时,组织将母亲的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约2000年开始,有了建国前老党员补贴从最早的每月70元到2014年的每月790元,2014年4月18日母亲离逝。


  "小握手钢笔"


  1941年深秋,我母亲已是莒临边办事处汀水区联络员。作为敌人到处张贴悬赏告示,抓到人可以赏30个现的三人之一,我母亲每到一处开展工作都十分小心,组织开会商量事得先约好"暗号",在屋里开会不敢点灯,在野外田地里开会,如果有人咳嗽,就拾个地上的"坷垃头"放舌头上"压压"(缓解)。因我母亲已半年多没有回家了,我姥姥想她就称病找人捎信让她回来。得知我姥姥生病,经组织批准我母亲组织完一个村的群众宣传动员会后,顺路趁着夜色回到家中,没想到第二天晚饭时,敌人七八个人的小队就摸到了村子里,我母亲当时随身带着宣传材料、联络人员名单及"小握手钢笔"、记录本等,跑已来不及了,躲又无处可躲,我母亲把"材料"用油纸包好,一会放在锅底下、一会掖到柴草垛里,又都觉得不安全。敌人的敲门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我姥姥一把把带的材料掖到我母亲的腰里,拉着她到了厕所,将她按到粪坑里,然后又用破草苫子盖上。当时的农村厕所就是一个宽约一米见方深约二米的坑,把人粪屎及家养动物的粪便等垃圾都堆在里面,沤一定时间后作为种地的肥料。敌人冲到家里,逼问我姥姥,"有人看见陈秀梅回来了,藏哪里啦",我姥姥答"她了很长时间了,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敌人把家里能翻的翻能砸的砸,把能藏下人的地方找了个遍没找到,只好气急败坏地走了。当时正下着雨,身高不足1.5米的我母亲,站在快到脖子的粪便坑里,身体都冻僵了。鸡叫的时候,我姥姥听着外面没有动静了,才敢叫我母亲出来,换上衣服,我母亲从院子西墙爬出去,往下跳时被随身带的小握手钢笔插到了肋骨,她隐着剧痛,返回了工作岗位。自我从记事起,每到阴天下雨都会看到母亲时不时地用手捂着右胸部,直到1977年,当医生的大姐带着母亲查病时,大夫指着影像对我姐说:你母亲多年前受过伤,有二根肋骨都裂了没愈合。这时我才明白,小时候一碰到她的右侧时,一向坚强的她都会露出特别痛苦的表情,会不由自主的发出呻吟。


  "老少爷们信任咱是八路军,就得冲上去"


  我父亲一直保持着军人的作风,我姐姐和二个哥哥从小都比较"怕"父亲,不太敢靠近他。我出生时父亲已43岁了,也许他到中年、我是家中老小的缘故,父亲对我特别宠爱,每次他回家我都会形影不离的粘着他,让他讲关于他自己的事。信任、忠诚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题。


  1940年前后,日本鬼子在位于现在河东区的汤头镇修建了炮楼,离我们村十多里路,住着鬼子的一个"巡回小队"和十五六个伪军。汤头辖区的刘店子村离我们村3里地"逢一、六集",是周边村里人赶集打油称盐的主要交易点,汤头炮楼里的鬼子伪军经常出来"抢集"。1944年4月份,我父亲回家探亲,正赶上刘店子逢集,大约十点多钟,邻居大爷捂着头急匆匆从集市方向往回跑,脸了棉袄上全是血,看到我父亲一把拉着他哭着说:二侄,炮楼的鬼子汉奸又去"抢集"了,又抢又打,咱们村好多赶集的都让堵在里面了,你是八路得想法管管。情急之下,我父亲提着他的"盒子炮"冲到村头,向着集市的方向打了一梭子,正在抢东西的敌人听到枪声急忙逃走,原来他们认为是八路军的大部队来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好的枪。当时"盒子炮"手枪很少,一般只在我军的高级指挥员或警卫员中配备,一梭子可以打20发。我问父亲,您就一个人,如果真把鬼子引来了怎么办呢?您不害怕吗?我父亲说:哪还顾不上怕不怕,就想着把敌人引开,少祸害点老百姓,老少爷们信任咱是八路军,这个时候就得冲上去。


  "捡掉在地上的饭渣吃"


  我父亲在担任谢辉警卫员期间,除了警卫工作外,如遇到重要的文件材料、首长签批件等非常重要紧急的事情,谢辉都让我父亲亲自去送达。1944年初春,有天晚上谢辉专员让我父亲不用值班了,明天早走到滨海军区机关送文件,要求务必在天黑前送到。从滨海地委现在的莒南大店到滨海军区机关驻地-现在的江苏赣榆黑林一带,约130多公里。平时我父亲外出都是骑马,这次任务急,负责机关后勤的同志专门找来新买的自行车让我父亲骑,说这个在路上不用喂水也不用喂料赶路快。第二天天蒙蒙亮我父亲就出发了,打算到地委二行署也就是现在的临沭县吃午饭,由于几天前刚下了一场雪路不好走,到临沭时已下午一点多了,食堂里一个人也没有了,看门的老人给倒了杯热水,让他喝口水歇歇,我父亲又累又饿,端着茶杯在食堂里转,看到地上有掉的煎饼渣、饭粒,就捡起来在水杯里濯濯放在嘴里吃,老人看不下去了说:同志,我患"烧心"(胃酸)病,家里刚给我捎点花生让我吃管病的,你吃点惦惦吧。父亲实在是饿极了,抓了把花生摁到嘴里,向老人道了谢,骑上车走了。下午化雪路上全是泥,从临沭到黑林是粘土,粘泥跟着车轱辘往上"爬",父亲骑一段下来用手扒扒泥再骑用扒,太难走的地方干脆就把自行车放在肩上扛着,晚上八点多终于到达军区机关大院,相关负责同志正焦急的等待着,我父亲在把文件交给他们的同时,连人带车倒在了院子里。等我父亲醒来时,卫生队的医生对我父亲说:你昏睡了二天两夜了,首长都很关心,谢专员还专门打电话来询问。我们都给你检查了,身体什么事也没有,就是累的饿的,休息好了吃点饭就没事了。父亲曾对我说哪天吃的鸡蛋卤子面是真香,到现在还记得。


  "金砖"


  从1944年春开始,在中共山东分局、山东军区统一指挥部署下,山东抗日根据地军民积极开展了攻势作战。春季攻势首先在滨海地区拉开序幕,据资料显示,通过春、夏、秋、冬各攻势作战的胜利,滨海区共收复国土3687.5平方公里,解放1500多个村庄,使滨海、鲁中两区连成一片。1945年初夏,滨海区部队进行了大规模的夏季攻势,于6月下旬对盘踞滨海南部地区郯城的顽军梁钟亭部发起攻击,解放了郯城。根据安排我父亲到郯城取"相关文件",谢辉还特意对我父亲说,取到材料后可以给一天假,顺道回家看望你母亲。我爷爷在我父亲9岁、三叔5岁时就去逝了,奶奶靠做豆腐卖来养家糊口,含心茹苦把我父亲姐弟4人拉扯成人非常艰难,父亲一直对我奶奶非常孝顺。从郯城取了"相关文件"后他顺道回家,一进家门,我奶奶直直地盯着我父亲的腿,脸色都变了。"娘,我回来了"看到我奶奶身体很好,我父亲很高兴。"是队伍上让你回来的?","是的,是首长特意准我回来看您的","首长让你回来看我,你怎么还带'货'回来?""娘你知道了?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一进门看着你两腿上的尘土我就知道你带了不少东西",我父亲这才算明白了我奶奶一脸难看的原因。原来身上带着黄金走路,特别是骑车骑马走的人,黄金放在什么位置,大量尘土就"粘"到什么位置,奶奶看到我父亲后,误认为他干了不该干的事,又急又怕脸都气变了色。我父亲把两腿上的掴腿解开,12块金砖摆在我奶奶面前,奶奶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黄金,急忙去把大门顶上,生怕让人进来看见,一夜没合眼座在屋门口守着,天不亮就催我父亲快点回部队,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再小心。父亲对我奶奶说"娘,队伍上经常让我去取送"这个",我有经验,你不用担心"。我曾开玩笑般的问父亲:爸您经常一个人取送经费,动过心没有?父亲不以为然地说:首长、组织上能让你去做这个事,就是对你的信任,这可比金子还"贵",哪还能有半点二心。


  "勃朗宁"手枪


  1945年山东省政府成立,黎玉任省长,当年十月份的一天,谢辉专员安排我父亲去黎玉省长处取东西,凡是他安排我父亲去取送的东西,一定都非常重要。我父亲跟我说,黎玉的夫人是谢辉的妹妹,黎玉的夫人非常漂亮,大个子(约1.7米),裹了一双很小的小脚,也很早就参加了革命,他们之间既有亲戚关系,更是革命同志。我父亲到黎玉省长办公室取了签批件,走到门口又让他叫住了:滨海行署的工作环境复杂,这把刚缴获的枪捎给你们谢专员,让他防身用。我父亲接过枪一个标准的敬礼: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回来后立刻把文件和手枪缴给首长,转达了黎玉省长的原话。谢辉拿起这支勃朗宁M1910手枪,在手里掂了掂,又举起来瞄了瞄准,自言自语的说:很精致,很上手,好家伙。之后对我父亲说,这把枪放在你哪里保管吧。我父亲接过这支勃朗宁,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每天擦的一尘不染,每次出去执行任务都是一边跨着"盒子炮"、一边跨着"勃朗宁"。因为这支"勃朗宁"不是编制配枪,不配发子弹,能装7发子弹的弹匣,一般也就装4-5发。每次参加完战役,只要有时间我父亲都会跑到战场上到处给首长的枪找子弹。孟良崮战役时,我父亲在撤离的间隔,就找到了"一盒子"子弹。"勃朗宁"手枪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一直想有机会能见到"勃朗宁"的样子,2003年在一次参观一家兵器制造企业产品展厅时,我专门让展厅负责人带着我看到了真的"勃朗宁"。


  "没能吃上的小米饭"


  解放战争时期,父亲随着已担任华东支前司令部前方办事处主任的谢辉,先后参加了莱芜、孟良崮等战役。记得小的时候,每次有放电影的,我都会缠着父亲让带着我去看电影,父亲从来不去,他说如果战争跟演电影一样,哪还叫战争吗?每当父亲说起孟良崮战役都显得十分动情,他说哪场战役打得太惊险了、太惨烈了。父亲所在的第八纵队,在攻占万泉山的战斗中,敌我双方打了无数个回合,你围上三层,我再围上三层,子弹像雨点一样,抬不起头来,大我父亲6岁的通讯员陈西祥一直是他的搭挡,在战斗中时不时地提醒我父亲,把头压低,多用石头当掩体。我父亲曾说:老陈比我大有战斗经验,他象老大哥一样关心我,子弹打出去是平的碰到石头就飞,只要打不到头,其它地方受点伤也不要紧。父亲说当战斗结束时,战士们一脸的惊诧,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瘫座在地上,有的在一遍地询间,是我们胜了吗?我们真的胜利了吗?这场战役打得太艰难了,以至于战士们不敢相信我们真的是胜利了。战斗期间战士们大都四五天没吃上一口热饭,战斗结束我父亲所在的部队,在一个晒场上支起了锅,一锅锅用小米和地瓜一起蒸的饭已闻到香味了,好多战士拿着碗等在锅边,这时敌人援军的马蹄声、战马的嘶鸣声越来越近,部队马上撤离的命令已下达,战士们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紧急撤离了。


  "五斤水稻种"


  临沂历史上十年九旱、穷山恶水,新中国成立后,为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临沂地委带领全区人民开展了艰苦卓绝的整山治水运动,大兴水利,大规模治理平原涝洼地。1958年底,临沂地区在华北地区率先实行了稻改。历史上我国水稻种植区域仅在长江以南和东北的小部分区域,华北地区基本无种植水稻的先例。在临沂地区推行水稻种植,仅解决了水源灌溉还远远不够,还需要管理、技术、种子等配套。当时一大批有志知识青年,包括农业专业的技术人员到沂蒙革命老区支持社会主义建设,他们把青春奉献给了这片红色的热土,为先进思想和先进技术的推广传播应用,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当时来临沂的知识青年中,真正系统学习过水稻种植技术还没有,再加上技术设施的落后,对临沂地区与南方、东北水稻产区水稻孕穗期适宜温度、全生育期积温指标,年降水量、降水时间对水稻生育期的影响、年积温,土壤条件、不同纬度不同的日照时数等重要水稻生产技术指标研究不透,致使从1958年推行稻改,无论是南方引种、北方引种结果都不理想,每亩产量多在50-70公斤徘徊,与原产地300-400公斤的产量、米的质量相差甚远。时任地委书记薛亭同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方请教,利用会议、出差、考察等机会,认真学习,到处打听。


  1961年下半年,薛亭书记在一次接等上级来人时,听说河北省农科院(前身为1939年成立的中央农场分场)研究培育的水稻新品种,小区试种成功,亩产达到430多公斤,改变了从南方、东北引来的水稻品种,在当地种植稻穗"瘪子"多、空壳多,产量低、米质差的问题,同时可以实现水稻-小麦二年三季的种植模式,大大提高了粮食产量和土地的种植指数。薛亭书记得到这个消息后,如获至宝,使通过各种渠道沟通、争取引进品种,结果得到的答复是:该品种刚刚试种成功,量少,暂不向外推广。11月份的一天,薛亭书记把我父亲叫到他的办公室,很认真地对我父亲说:金贤同志,我们都知道,你过去是谢辉同志的警卫员,他到河北去当副省长了,有个特殊的任务,希望你去争取一下。听到谢辉的名字,我父亲自言自语地说:离开首长这么多年,一直没见着他,不知道他现在身体还好不。薛亭书记接着说,地委研究,络上4斤麦子的煎饼你带上,到河北找谢辉同志要点稻种,能给咱多少算多少,最好能要5斤,只要能办到去多少天都行。根据薛书记的安排,第二天我父亲背着4斤小麦的煎饼,用了三天的时间到了河北省会天津,到达天津汽车站,我父亲给河北省政府办公室打通了电话,告诉接电话的人员说自己是谢辉的警卫员,叫曹金贤,从山东临沂来看望首长的。当正在开会的谢辉看到工作人员传过来的电话记录纸条,马上走出会议室,叫上驾驶员亲自到车站接我父亲,一看到首长,我父亲一头扎进谢辉的怀里,两人泪流满面。夜上谢辉一定让我父亲在他家里住,不让住招待所,两位十多年没见面的上下级彻夜长谈。父亲曾告诉我,战争年代,首长多次说过,只要小曹在身边,他就能休息的好。为了保证首长的休息和绝对安全,除每天站岗放哨的战士外,我父亲每晚都睡在首长的门口,有时就睡在篓子(注:小推车两边的筐)上,头上枕着瓢子(注:葫芦从中间切开,用来瓢水),我问父亲,睡在这上面老往下面滚多难受?我父亲说,给首长值班,就不能"睡实了"。在谢辉家里,我父亲好象又回到了在首长身边的日子,每天早、晚给首长端上的洗漱用品,早上第一个起床,把里里外外环境打扫的干干净净。每天谢辉都让他夫人买这买哪,做好吃的饭菜,当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生活保障都非常紧张,我父亲一直要求自己出去住招待所,不给首长添麻烦,谢辉坚决不让,安排他的夫人孩子或工作人员陪着我父亲到天津的大街小巷"看景"。时间过去四五天了,我父亲一直没好意思开口向首长提出要稻种的事,谢辉看出我父亲有心事,晚上吃饭时,谢辉好像漫不经心地说:小曹,你这次来看我请了几天假?不光是来看我的吧?是不是还有什么任务?我父亲噌地站起来回答:报告首长,俺书记让我跟您要5斤农科院培育的哪个新稻种。谢辉哈哈大笑说:好小子,这几天我就看出你有事,琢磨着你可能也是为稻种来的。临沂是我的老家,这事我马上安排,给你20斤。我父亲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首长,明天拿着稻种,我回去一定好好工作。带上20斤稻种,谢辉安排车将我父亲送到济南。


  我父亲带回稻种后,薛亭书记专门在地委小食堂安排了"接风宴"(父亲说就是在食堂里多打了四份菜),席间,薛亭书记抓出一小把稻种,放在桌上反来复去的看了又看,满情深情地说:如果这次引种真正成功每亩地增加100公斤的话,全区的群众每人一年就能吃上5-6斤大米了,哪样的话金贤你就是临沂人民的功臣了。并一再叮嘱身边的工作人员,要好好保存好不能招了虫子或让老鼠嗑了,谁损失了一粒种子就处理谁。


  由于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广大农业技术人员的精心努力,这批稻种引重成功,亩产提高到350-400公斤,米质好,在全区迅速推广。在推行稻改的区域,实行林、田、路统一规划、稻田沟、渠、涵、闸统筹施工,建成了"远看象棋盘、近看是方格田"的全国淮一一个治涝洼战山河大寨式专区。临沂"稻改"的经验在华北地区得到广泛推广,1965年,农业部全国水稻生产现场会在临沂召开。


  五斤稻种的这件小事,记录了以薛亭书记为代表的历届临沂领导人,为老区人民过上好日子,呕心沥血,夙夜在公、人民至上的为政理念。折射出革命战争年代,象我父亲的首长谢辉、我父亲这样的共产党人以命相托、以命相守的绝对忠诚,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坚定信仰、坚定信念的执着。


  "公家的东西就是公家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临沂地区防地震形势非常紧,当时我父亲任临沂市种子站站长,根据地委要求各单位都要搭建防震棚,站里商量先建12间。购来的砖、木等材料,每天我父亲下班后,都去转转看看是否堆放好,让工作人员把堆好的料洒上石灰水"做上记号"。由于当时正值十年动乱时期,随便借、拿公家的东西是常事,大多没有人去管。有一次我父亲看料时,看到进来已经"方好"的砖少了,问工作人员怎么回事,他吱唔着说,是两位局里领导的家属,要砖垒鸡窝、垒台子用,拿的不多。我父亲二话没说就和这位工作人员找到拿砖的人家去了,让他们把砖送回去,其中一家砖已垒鸡窝了,家属出来说话非常难听,我父亲一脚把鸡窝踢倒,直接把砖运了回去。


  父亲在任水稻试验站站长期间,发动职工在试验区挖了一个很大的池塘,解决涝洼地的排水,又放养了鱼苗养鱼,周末节假日伙房里捕上几条鱼用来改善职工生活,每年春节由所里组织集中捕捞,作为平均分给每位职工的福利。有位技术员自制捞鱼的工具,时不时的趁着大家午休、晚上没有人时私自捞鱼,父亲听职工反映后非常生气。有天中午大家都在午休,这位技术员又去捞鱼,正巧被我父亲"遇上了"(实际上早就盯着的),当场把他的捞鱼杆给撅了,生气的对这位技术员说,你是知识分子,干这样的事丢人不丢人,以后不能再干了。这位技术员羞的无地自荣,知道我父亲脾气大,心想接下来还不知道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处分,可等了一段时间所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还发现每次伙房里改善伙食自己打的这份鱼,比其它人多不少。原来这是我父亲跟炊事员特别交待的:所里技术人员短缺,#技术员爱吃鱼,以后伙房改善生活时,我那份不要了,多给他打点。


  后来我毕业后到市农业局工作,听到有人拿我父亲"踢鸡窝"、"撅鱼杆"的事当笑话讲,心里感到很不得劲,就回家问父亲:爸爸,您这样做不是得罪人吗?他说:我就是看不惯占小便宜的人,公家的东西就是公家的,这样的人得罪就得罪了。


  "做人不能计较"


  我母亲在村里一直担任着义务调解员,谁家争争吵吵、有个大事小情都愿意找我母亲说道说道,谁家遇到事情,母亲都会主动帮忙。每年过节父亲分点香油、蜂蜜等捎回家,平时除我奶奶来能吃点,其它的谁也不能动。当时农村医疗条件差,小孩感冒咳嗽、起口疮,长东西等土方、草方中,抹、搓、喝等大都用得着香油、蜂蜜,只要是村里人有需要,母亲从不拒绝。有时往外倒时瓶子边上溢下来点,我母亲会用手指抹到我的嘴里,这种香、甜让我开心的不得了。村里抓计划生育,凡是重点户、难点户都会让我母亲带着去做工作,大多只要我母亲去几趟都会主动配合。有一年,一个我们叫大嫂子的户,已经二个女孩了,又偷偷怀了第三胎,找人算着是个男孩,都知道她家工作最难做,村委就让我母亲带人去做工作,去几次她都躲着不见。有天下雨地上打滑她在家里自己摔倒流产,对孕妇精神打击很大,后来她见了我母亲和我们几个就比着骂,我们出门看见她就跑。有一天她的二女儿病得厉害,憋得喘不出气来,脸都发青了,乡医让用头发占着香油给孩子搓后背,喝蜂蜜香油水,她村东找到村西一滴也没找到,知道我们家里有又不好意思去,急得在街上大哭,我母亲知道后,用两个酒盅倒上蜂蜜、香油,端着给送了过去,她看到我母亲来了,又感激又不好意思"二婶子、我~"。"什么也别说了,快拿回去给孩子治病要紧"。后来我姐气不平的说:过去她天天骂得我们抬不起头来,妈你还给她送过去,也太好心了。母亲不经意的说,做人不能太计较,过去了就过去了。


  "公家的便宜不能占"


  在我的印象中,我父亲的医保卡一直锁在他自己房间的三抽屉桌里,家里人谁也不能用。我父亲离休享受特护待遇,他的医疗费用全额报销。我母亲每月只有老党员补贴,其它没有任何待遇,患有严重的慢性胃炎、关节炎,天天离不了药,我父亲形容我母亲吃药多说:你妈妈吃的药,比她人还重了。我母亲吃的药有时自己拿钱买,大多是我当医生的姐姐给拿。我父亲从来不让家里人用他的"医疗保健卡",我姐经常说我父亲,我二个弟弟自己都干个体,他们用你的卡拿点常用药,你就让他们拿点算什么,反正您花多少都可以报销。我父亲要么就当作没有听见,要不就生气地走开,就是不搭理这个事。有一次我姐姐带我母亲去查病,用我父亲的医保卡支付了费用,回来我父亲非常生气,跟我姐姐吵了起来,我父亲说:医保是国家给离休人员的待遇,别人不能用,公家的便宜不能占。我姐姐一边哭一边说:我妈妈参加革命比你还早,也是老革命,为什么不能用?要不是你给挡着不让给我妈办,说不定现在我妈妈的待遇比你还高。一句话说得我父亲不吱声了。原来,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出台相关政策,一批早年参加革命回到农村没有待遇的,只要有证明材料,就能恢复相关待遇。有一天正吃晚饭,我姐姐说现在都在落实政策,我母亲的入党介绍人季子玉、和她一起参加工作的陈秀英都还在工作岗位上,我姐姐要给我母亲找一找有关的材料,报到落实政策那里办办试试,我们几个也都认为得找找给办办,我父亲听了气的把桌子一拍说:现在缺你们吃了还是缺你们穿了,你们不能给组织添麻烦。我们几个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说话了,我母亲忙站起来打圆场:孩子就是说说,不是也没办吗,还用得着发这么大脾气了。又对着我们说,你爸爸说的也对,我们一辈子没有给组织添麻烦,现在都老了生活好了,就更不能给组织添麻烦,从现在开始,你们几个谁也不要再提这个事了。就这样母亲的待遇问题,再也没有谁给她问过。


  我大哥1975年参军,入伍后表现很好,被选拔到特务连,在一次晚间演习时,从山上摔了下来,伤到了头部,需要长期休养。1977年底,部队派人把大哥送回了家,部队上给莒南县有关部门分别写了信(哪个时间不知道有复印这回事),明确让地方政府给予关心治疗、帮助做好工作安置。治疗二年多后,他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去找相关部门帮助安置工作,他们答复由于人员调动再加上当时的材料因为躲地震来回搬家,找不到了,不能给予安置。让我大哥再到部队去开证明来,当时正值准备对越自卫反击战,我大哥原来所在部门换防,原经历人找不到了,我哥想让我父亲给县里领导说说话,帮他安排工作,可我父亲一直就没给过问。后来只要我大哥喝点酒就埋怨,自己在部队上负伤回来,工作的事只要是父亲打个招呼就能安排,可是父亲就是不管不问,当时连个村干部的孩子转业都能安排工作,自己一直没有个正式职业。在父母的心里,只要是给组织上添麻烦的事,需要打招呼的事,一律不能办。


  "特殊党费"


  我结婚后和父母住前后楼,父母给带着孩子做好饭我们回家吃。当时他们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我们不忍心老人太累,找了个保母帮着想自己带孩子。我父亲把我们叫回家,很认真地对我们说:我和你妈妈跟着共产党干了一辈子,现在老了干不动了,我们给你们看好孩子,你们没有负担好好为党干点事,这也算是我们两个老共产党员的贡献,孩子的事就不用你们管了。直到女儿上大学,我和人爱从没因孩子的事担误过工作,我们也从不敢懈怠,用心工作,不敢愧对父母。


  父母一生省吃俭用、粗茶淡饭,因为吃剩饭剩菜的事,我和姐姐不知道说了多少回。老家村及周边村里人来临沂看病、办事的都愿意找我父母,看病没有钱的他们就给垫上。家里日常的废纸箱等废旧物品,我父亲整理得整整齐齐,不让人直接卖给到家门上收废品的,都是自己推着车子到收购点去卖,因为直接到收购点卖,每斤可以多卖几分钱。看到他推着一大车废旧物品走在大街上,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味,一个是担心他年龄大了不安全,再一个就是觉得没面子。我劝我父亲:以后家里废纸箱什么的,你别自己去推着卖了,你这么大年纪了推着个大车不安全,再就是局里人看着怪难为情的。我父亲不以为然,该出去卖还是出去卖。


  2004年农历二月十二日,是父母结婚60周年-钻石婚纪念日,四年前父亲做了胃癌手术,身体状况一直很好,我们姊妹几个就商量着借机好好给两位老人庆祝庆祝,各人分头准备。我父亲知道后,对我们说:谢谢你们的心意,我跟你妈商量了,我们这个"钻石婚"纪念,你们谁也不用准备,不要去宾馆饭店的花那个钱了,到时候你们都回家来吃顿饭团圆团圆就行了。纪念日这天,全家都到齐了,父亲拿出来中共中央组织部给寄来的缴纳特别党费证书:收到曹金贤同志、陈秀梅同志特别党费2000元。对我们说;你们孩子们都孝顺、我和你妈身体都很好,这是托党的福、也是托你们儿女的福,我和你妈相伴了60年,吵吵闹闹60年,也互敬互爱了60年,两个人能一起走过60年不容易,所以我就和你妈商量缴这次特别党费来纪念我们的钻石婚。看到这个情景,我掉泪了。


  2008年"5.12大地震",我母亲正生病打吊瓶,看到电视新闻各地都组织捐款捐物,就一再叮嘱我哥用她自己的钱替她捐上款。当时我父亲已经走了,母亲除了每月240元钱的老党员补贴和90元的遗属补助,其它什么待遇也没有。我哥回来我母亲问他给捐了没有?捐了多少?我哥说给你捐了20元,我母亲一听就急了:电视上都说一人拿一个月的工资,你给我捐这么少。我哥解释说,你又没有工资,大街上捐几块的都有,意思到了就行了,我母亲生气的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了。我出差回来知道这件事后,又以母亲的名誉捐了200元,然后把捐款发票给她看她才高兴,立即起来找钱给我,"妈、我的钱你的钱都一样,你不用管了。""哪可不行,家里电水电话费什么的钱都是你缴的,哪个我就不管了。这个钱你必须得拿着。"我接过了这沉甸甸的200元钱,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今年4月18日,母亲离开我七整年了,至今这200元钱一直放在我床头柜里的小布包里。


  我的父亲母亲一生没有干过什么大事,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他们用平凡铸就了对党的忠诚、他们用行动诠释了自己的信仰,他们用一生践行着入党的初心。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在庆祝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之际,中央决定向健在的党龄达到50年、一贯表现良好的老党员颁发"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如果我有父亲母亲还健在的话,佩戴纪念章的人群中一定有他们。


  我爱我的父母!我敬仰我的爹娘!


  (作者 曹首娟 临沂市人大常委、文化和旅游局二级巡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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