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飘去


中国产业经济信息网   作者:薛山砚    时间:2021-05-28





一、 肺结节


  近来母亲常感乏力、失眠,食欲也变得不好。在当地卫生院看了中医,诊断"胃气失和",服了些中成药,不轻不重的又过了些日子。儿子海大川回家过春节,听说了这个情况,执意带着她到县医院就诊,胸部CT检查发现左肺上叶结节,初步诊断肺肿瘤,需要进一步手术活组织病理检查帮助确诊病变性质,以及可能的基因检测,选择治疗方案。母亲不愿意住院治疗,自己感觉体力还好,村子里像她这样七、八十岁年龄的老人,乏力和吃饭睡觉不好的情况也是很常见的。肿瘤科的于大夫很认真地给她和家人以及身边的实习医生讲解了肺结节的问题。


  于大夫说:"肺结节一般指孤立性肺结节,单一的、边界清楚的、影像不透明的、直径≤30mm,周围完全由含气肺组织所包绕的病变,没有肺不张、肺门增大或胸腔积液表现的肺部结节。发现肺结节是不是意味着被诊断为肺癌的可能性极大?这往往是病人及家属的联想。综合全球研究,初诊肺小结节肺癌恶性概率为2%-3.6%,比率很低。CT的假阳性率也还比较高,仅凭肉眼和经验难以判断,最精确的确诊手段是取得病理,不论痰细胞学还是活检。现在注重组学,与影像、基因及蛋白等多组学生物大数据结合,是肺癌早诊发展的未来方向。组学就是某一类指标聚合在一起,有若干种,但彼此之间的相互关系并不很清楚,因果联系也不是很明白。有人曾开玩笑说,每当谈起组学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人类犯糊涂的时候。当人类发现一些事情,但又分析不清楚的时候,这时叫做组学。若干现象摆在眼前时,组学显然是我们在未来值得探讨的问题。早期发现的手段是影像学检查和一些生物标志物。而大部分所谓的肺结节都并非恶性,我们既要把它甄别出来,同时又要避免造成病人紧张的情绪。在真正甄别时,现在有一系列影像学技术的进展,又有一系列生物标志物的进展能帮助我们判断。在治疗方面,除了过去传统的外科手段,又有新技术,比如微创胸腔镜手段、经支气管镜介入治疗等。尤其近些年兴起的立体定向放射治疗,特别是质子刀的出现,再加上分子靶向治疗的话,后期的安全性会明显提高。"


  母亲小学文化程度,听了于大夫的讲解,半懂不懂,在孩子们的坚持下办理了住院手续。


  二、 住院


  病房里还住着一位八十五岁的癌症晚期老太太,从发病到现在住院、手术、化疗,已经花费了二十多万元。如今老太太家里卖了老房子,准备做癌变基因检测,选择靶向药物治疗。听查房医生说,现在的医疗科学发展,尤其是越来越多新型抗癌药的出现,大大提高了患者的生活质量,可以有效延长患者寿命。母亲和孩子们在一旁听到这些信息,心情都很舒畅,几天来的各种顾虑消除了大半。


  夜间,值班巡查病房的是研究生毕业两年多的年轻女大夫,性格温柔,开朗大方,胸牌上印着共产党员标志和她的名字"肖静文"。海大川向她咨询了一些问题,肖大夫温和、理性地一一解答,普通话说的温文尔雅、字正腔圆,让人听着很舒服。


  凌晨1点,八十五岁老太太突然呼吸停止,呼喊不应。陪床的女儿急忙呼救,值夜班的护士和肖静文医生迅速赶到,查看病人意识不清,颈动脉搏动消失,肖医生立即给予胸外心脏按压。看似柔弱的年轻女医生,此刻表现得异常勇敢、坚毅。由于站在地上,双臂直立胸外心脏按压困难,她直接跪在床沿上,用上半身的重量迅速、有力、十分节律地反复按压病人的胸廓,汗珠经额头、面颊、颈项,频频滚落下来,青春丰满的乳房像两只小白兔,跳跃着探出头来,肖静文浑然不觉,持续跪立在病床上抢救患者。此刻,护士遵照肖静文口头遗嘱,迅速给病人建立了静脉通道,静注肾上腺素,心电监护,协助肖静文人工呼吸。20分钟后,病人恢复自主呼吸和窦性心律,但仍意识不清。肖静文起身发现自己没戴文胸的乳房暴露在外,伴着一丝尴尬,迅速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提起胸前的衣襟,将两侧乳房掩藏到衣服里面。然后用免洗手消毒液擦手、洗手,到医生办公室书写抢救记录,联系重症医学科会诊,向病人家属说明病情变化,以及下一步诊疗计划,并告知患者高龄、癌症晚期、心肺功能衰退,目前心肺复苏后昏迷状态,预后差。病人一家拒绝接受当前的病情变化,认为是住院期间用药出现的问题,开始不停的吵闹、辱骂、威胁。肖静文建议病人转重症医学科进一步加强治疗,有异议可以申请医疗鉴定解决,病家均不同意。尤其病人的小儿子态度极端恶劣和情绪化,声言如果老太太死了,医生和护士谁都别想活。肖静文和在场的护士极尽忍气吞声,不由得胆战心惊起来,把情况打电话报告了科主任,科主任让医院保卫科记录和备案了该患者及家属情况,也嘱咐值班人员注意安全。


  凌晨四点多,病房里静悄悄的,肖静文正在伏案工作,病家小儿子悄然走到肖静文医生身后,突然从背后揪住她的头发,扼住她的颈部,将她摔倒在地,骑在她身上,狠命地用拳头锤击她的头部。肖医生瞬间被击昏,蜷缩在地上,不能动弹。护士凄厉地尖叫着,迅速跑出去呼救,惊起了许多的人围观,凶手还在那里不停地辱骂着这家医院的林林总总。


  病人的大女儿恐慌地跑过来,哭喊着,撕心裂肺地埋怨她弟弟愚蠢、鲁莽:"傻呀你!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小儿子却满不在乎地说:"怕啥?我有精神病!精神病院里有我的诊断证明。"愤愤地走了。


  周边科室的医生护士闻讯,迅速赶过来,抢救倒地的肖静文医生,走廊里站满了病人和家属。


  医院迅速成立了两个专家组,调集一切医疗资源,一组集中精力救治凶手的母亲,一组参与抢救肖静文医生。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还需要治疗,办公室的电话没完没了的响着,病人家属默然地看着医生护士们慌乱、无措和死寂的难过。


  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如此吧!


  三 、转院


  母亲听说邻床家属伤害了那个值夜班的女医生,不由得惊呼:"作孽呀!丧尽天良啊!",引得那家人侧目仇视。母亲惊惧,兀自心中忐忑不安起来,悄悄告诉海大川决定出院,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海大川也感觉到这里不安全,担心影响母亲的治疗和休息,随即去办理出院手续,带着母亲回到家里。然后,通过朋友关系,联系了省城大医院,预约了一周后的床位。


  按照朋友预约的时间和地点,海大川带着母亲于周日到了省城大医院,电话联系了朋友介绍的肿瘤科陈主任,陈主任让他们去病房找牛小莉大夫办理住院手续。


  海大川给陈主任带了些家乡土特产,作为见面礼,没想到陈主任坚决不收。


  海大川十分难为情,羞愧自己带的礼品过于单薄了。


  牛小莉大夫明白海大川是诚恳地送,陈主任也是真心实意地拒收。但是觉得这样反复推让的场面有些尴尬,就善意地对陈主任说:"他们大老远带来这些东西不容易,我替老板收了吧!"海大川感觉眼前这个小姑娘挺善解人意的,心里热乎乎的。


  仔细看这个丫头,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中等身材,略有点儿胖,眉清目秀,单眼皮,圆脸丰润,右嘴角略微上翘,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些许玩世不恭和俏皮的神气。


  牛小莉是陈主任的在读博士研究生,平时好学上进,工作积极,公事私事都帮着导师打理,颇受导师欣赏。陈主任默许了牛小莉的建议,海大川算是过了这个梗。


  陈主任四十多岁,老婆是个事业型新时代女性,挣钱多,会享受,夫妻感情不怎么好。两个人不知道是谁的原因,未生育子女。十年前他老婆从她姐姐家领养了一个小女孩,陈主任也不可置否。然而,一个月前,平时鸡飞狗跳的家庭生活终于出现了巨大裂痕,两口子闹起了离婚。女儿自然是跟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姨妈一起对付他,让他伤心不已。


  如今陈主任住在医院公租房的宾馆里,生活像是回到了刚毕业时的单身状态,吃穿用度极其简单。海大川带给他土特产,他不能要,要了也没地方存放。牛小莉是本市人,导师不要的东西,她帮着给收拾起来,让病家安心,让导师轻松,皆大欢喜,她觉得算是做好事了。


  收拾停当,牛小莉帮助预约各项术前检查。从周一开始,一直预约到周四下午,有些项目是牛小莉找了熟人插队才预约上的,定于周五上午手术。


  这一周里,海大川和牛小莉熟络起来。


  全身PET-CT检查报告肺部结节占位,确定是恶性肿瘤,还在腹膜后发现了一个淋巴结转移病灶,医生说已是肺癌晚期。


  "手术还是要做的",海大川纠结着替母亲下了决定。


  手术前,牛小莉准备了一份"手术流程说明图",还有一些需要签字的医疗文书,海大川按照要求一一签字确认。


  周五上午,陈主任利用胸腔镜切除病灶肺叶,创伤小,手术顺利,非常成功。病理报告肺腺癌。陈主任比较乐观,建议化疗,以及后续基因检测,选择应用靶向药物治疗。


  第一次化疗由牛小莉大夫按照陈主任制定的治疗方案进行。


  牛小莉十分认真,每个环节都做了预案。但是仍然出现了高热,体温39℃,伴有恶心呕吐。牛小莉大夫给静注了地塞米松和止吐药。海大川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心里很着急,看着牛小莉大夫和护士忙前忙后的照顾,也陪着耐心和感激在一旁伺候着。母亲原来强壮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她吩咐海大川请医生们吃晚饭,牛小莉她们自然是拒绝的。她们一边观察病情,一边安慰老太太,说明现在的情况是常见的药物不良反应,很快就会好的。母亲信任地答应着,却对儿子说:"实在不好治,就算了吧!别折腾了!"海大川借着医生和护士的话来安慰母亲。


  晚上7点多,母亲体温降到了38℃以下,消化道的症状也减轻了许多。海大川让赶来帮忙的妹妹照顾着母亲,自己悄悄地来到医生办公室,找到准备下班的牛小莉大夫,想进一步询问病情。


  小牛大夫虽然很疲惫,还是耐心地坐了下来,一一回答海大川的疑问,明确说明母亲的病情是可控的,现在只是因为化疗药物出现了副作用,慢慢会好的。又说了后续第二次、第三次化疗可能还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不良反应,是很常见的,不用担心。海大川最后问了预期寿命的问题。牛小莉说:"根据该类疾病的大数据资料,存活时间一般在11个月至18个月。也有个别治疗效果好的,可以存活数两三年不等。"海大川心里一惊,突然感觉胸闷起来,这不是他的预期,他听陈主任很乐观地说手术很顺利,对治疗很有信心,怎么存活期这么短呢?


  牛小莉看出了海大川的疑惑和痛苦,安慰说:"恶性肿瘤病人的预后也存在个体差异,我说的是大数据提供的一般资料,有的病人存活七八年也是可能的。您家老太太的病理分型总的来说还是好的,很可能是存活寿命长的那部分病人。"牛小莉的鼓励和安慰,让海大川多少萌生了希冀,自信母亲应该是存活寿命长的那部分病人,殃殃地回到病房。


  此时,母亲在妹妹的帮助下吃了一点稀粥,听说照顾她一天的小牛大夫这么晚了才下班回家,担心地告诉海大川:"去送送小牛大夫吧!最好请她吃个饭!然后送她到家,你再回来。"海大川说人家已经走了,不让请吃饭。


  母亲坚持说"得去送,送到家!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家走路不行。"眼里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海大川忽然明白了母亲的顾虑,答应着去追赶牛小莉了。


  牛小莉刚刚走出病房楼的一楼大厅,海大川急匆匆地从后面赶过来,牛小莉以为老太太的病情又出现了恶化,警惕地问:"怎么了?什么情况?"


  海大川停下脚步,喘口气,说:"我母亲让我送送你!你家住的远吗?这么晚了,我开车送你!"


  牛小莉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不远,就在医院东边,有二里路。我骑自行车的,不用送。"


  灯光里,牛小莉穿着浅灰色带帽子的丝绵外套,帽檐周边装饰有长长的绒毛,衣着朴素,或者说看起来有些土气。衣服旧了,帽檐的绒毛稀疏垂落,可能影响了视线,牛小莉习惯地翘起口唇向上吹了吹气,把额头上面的绒毛吹散开来,一副小孩子的顽皮模样。


  海大川看着她,觉得一个城里的孩子,应该有更好的穿着打扮。问:"你穿的冷吧?"


  牛小莉晃了晃身体和脑袋,翘翘脚,蹦了蹦,说道:"不冷啊!怎么了?"


  海大川:"你怎么不买件好的外套?"


  牛小莉:"哈哈!有钱都买书了,衣服还行,也想不着买新的。"然后又说:"你回吧!我回家吃饭去!"


  海大川说:"母亲有我妹妹照看着,我请你吃饭吧!"


  牛小莉稍微沉思了一下,说:"那好吧!省得我回家做饭了!简单一些啊!"


  海大川答应着,和牛小莉一起走到医院职工自行车棚,牛小莉推出自行车,一路走到附近一家快餐店,各自点了小菜、馅饼和汤,慢慢地吃起来。


  海大川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青年,十分欣赏。几天来,和牛小莉熟悉了,觉得似曾相识,不由自主地把这样的想法说了出来:"牛大夫,我觉得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牛小莉低头吃着饭,囫囵半个地应道:"嗯,也许吧!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等到咽下饭后,又似有所悟地抬头看着海大川说:"大叔,撩妹啊!您这桥段也太落伍了吧!早就淘汰了。现在要用'壁咚',你知道吧?"


  海大川不解地问:"'壁咚'是什么?"


  牛小莉一本正经地说:"嗯,看来您真是落伍了!吃完饭我教你啊!要收学费的哈!"


  海大川让她这么一说,觉得很不好意思,认真地说:"哪能啊!我是真的看着你面熟呢!"


  牛小莉强调性地问:"是真的吗?"


  海大川点点头,郑重地回答道:"是真的!"


  牛小莉做个鬼脸,调皮地笑了一下,说:"那好吧!我相信你!你老娘生病了,需要我帮助,套个近乎也是可以理解的,是吧?哈哈!"


  海大川憨笑了一下,说:"好吧!你倒是精灵得很呢!"


  牛小莉接话说:"不机灵是考不上研究生的,知道吧?叔!"


  海大川表示非常同意牛小莉的观点。


  他想起了被伤害的肖静文医生,也是一名研究生,也是青年女性,勤奋好学,积极上进,经过层层选拔,刚刚成才,却突遭不测,震惊之余,让人心痛难过。海大川觉得在恶劣环境中工作的医生,本就文弱,还是女的,太没有安全感了!应该多让男青年学医。可是眼见身边的医生还是女性多,就问牛小莉:


  "为什么女孩子读研究生的多、男生少?"


  牛小莉回答:"等我们这些女研究生当上导师以后,男生就多了。"


  海大川问:"为啥?"


  牛小莉说:"男导师喜欢招女生,女导师当然喜欢招男生了!哈哈!开玩笑的!其实我导师就不愿意招我做他的研究生,嫌我是个女的,不能跟着他上手术台做介入治疗。"


  海大川问:"为啥女的不能做介入治疗?"


  牛小莉说:"吃射线啊!影响生育,嫁不出去啊!"


  接着又说道:"不过,我想学习医学介入这门技术,我不怕吃射线,不生就不生。为啥女的就必须生孩子?我老板娘就不生!"转而又自言自语道:"唉!应该是我老板没有生育能力吧?我老板年轻时为了多上台学习介入手术,吃线多,没保护好睾丸。"


  一个女孩子这么随意的谈论生殖问题,毫无顾忌地口吐"睾丸",让海大川不适应,轻声提醒道:"是不是不说睾丸之类的话题?"


  牛小莉却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人体上的每一个组织和器官,都是我们医生熟悉的,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手术台上需要捣鼓的东西多了,心、肝、肺、肠、肛门、阴囊、阴茎,可能都会有的!"


  海大川"哦"了一声,沉默起来。


  牛小莉也觉得有点过分了,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问道:"你什么朋友和我老板熟啊?老板很重视你的要求。床位很紧张,他提前给你们预留了小房间,还专门嘱咐我们要用心照顾。"


  海大川说:"谢谢!挺铁的朋友!辛苦你们了!"


  牛小莉发现海大川不愿意言语,想调节一下刚才尴尬的气氛,说:"讲一个你肯定没听过的故事吧!酒量不行的故事,不知道吧?"


  海大川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牛小莉却不讲了,诡秘地一笑,说:"还是不讲了吧!否则您得嫌弃我了。"


  海大川问:"啥?"


  牛小莉:"没啥,护士们在手术室工作中遇到的戏谑故事。"


  海大川:"嗯,不讲吧!"


  海大川觉得和这个小姑娘交流边缘性的话题会尴尬。


  牛小莉接着说:"讲个别的故事吧!是大师兄讲给我的故事。那是大师兄约我出去玩,我不得空去,后来给我讲的。说是一个男生约会女生,女生不方便赴约,给男生画了一个图画,用微信发给男生,男生就明白了,取消了约会。"


  海大川问:"什么图案?"


  牛小莉从小背包里掏出纸和笔,画了个鸟笼子,笼子里面画了只大乌龟,乌龟头和四肢都伸出了栅栏。


  海大川没看懂啥意思,问:"啥?"


  牛小莉:"啥!就会问'啥'!很明显的:乌龟的头和四肢都露在笼子外面,只有大盖壳出不去--大概(盖)出不去嘛!真笨!"


  说完后,忽然觉得有些唐突,她一低头一猫腰,笑了。又说道:"我怎么能给你讲这么多话啊!失态了!失态了!我俩算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有的聊!不过,不能和你聊了。有资料说,陌生男女单独相处不能超过三个小时,否则容易产生暧昧。现在一个多小时了吧?我该走了,回家,睡觉,累了!"


  海大川觉得牛小莉是个可爱的孩子,问:"你师兄约你出去玩,为啥不去啊?"


  牛小莉笑着说:"防火防盗防师兄啊!"


  海大川也会意地笑了起来。


  随着和牛小莉的交谈,母亲生病带来的忧郁散去了一些,心情轻松了不少。饭早已吃完,24小时营业的快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客人了。说好送牛小莉回家的,该走了。海大川陪着她一起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不远处有个被称为"鬼市"的地方。牛小莉说家里厨房的水龙头坏了,关不严,不停地滴水,正好可以让海大川帮着去选一个。


  两人买了水龙头,继续步行,很快就到了牛小莉的居住小区。


  这是一个老旧居民区,没有围墙和院门,底下两层是商业用房,看样子像是九十年代初期建造的居民安置楼房。


  牛小莉家住在三楼,没有电梯,楼道漆黑,只有周围建筑的灯光映照到的地方,才有昏暗的光线。


  牛小莉把自行车锁在楼道里,对海大川说:"我到了,你别上去了吧?"


  海大川看看黑乎乎的楼梯,说:"还是把你送到家门口吧!"


  海大川打开手机的亮光,俩人从步梯上去,看到这个单元里有三户住家,窗户是木框穿钢筋的那种,东边和中间户的灯亮着,只有西户没有光亮。


  海大川问是哪家,牛小莉说是没亮灯的那个。


  海大川:"你父母不在家?"


  牛小莉:"嗯!"说着熟练地走到门口,用钥匙打开简陋的铁栅栏防盗门,再打开木制房门,站在门里,没有开灯,有点怯怯地问海大川:"叔,您还进来吗?"


  海大川犹豫了,"这个孩子是啥情况?怎么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家里还有哪些人?父母是干啥的?"一连串的疑问,让海大川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近门口,问:"我可以进去吗?"


  牛小莉静静地说:"嗯,家来坐坐吧!"语气平缓,没有了先前的俏皮,随手拉开门厅的灯,竟是老旧的钨丝灯泡和灯绳开关!地面是水泥抹平的,比较干净光滑。对着房门的地方,放着一台单开门两箱连体浅绿色电冰箱,应该是很老旧的牌子了。旁边一台电风扇,扇头上蒙着手绣花纹的防尘罩。向南边依次摆放着写字台,写字台上摆放着一台晶体管电视机,也罩着手绣花纹的棉布防尘罩,占了桌面较大的地方。再往南边是一张大木床,木床靠南侧抵近阳台的窗户摆放着,床上有几床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西墙壁上挂着两个大大的木制相框,压放着多个相片,有黑白照和彩照,照片大小不一。木床对面,有一对土黄色皮革沙发,沙发中间挤着一张小长方形茶几。靠近沙发侧的东墙壁竖立着一张折叠式小圆桌。客厅北边走道西侧是卫生间,东侧是一间房门半掩着的小卧室。再往北是后阳台,空间较大,一半搭了钢结构棚,作为厨房,另一半是露天的。


  这样简陋的居住条件,是海大川没有想到的。


  牛小莉静静地陪着他环视了整个房间和全部家当,然后指着那间半掩着房门的小卧室说:"那间是我的卧室!"


  "你爸爸妈妈呢?住客厅这里吗?"海大川问。


  牛小莉沉默了几秒,淡淡地说:"不,客厅这里是我姥姥住的床,她刚去世了。"接着又说:"这里的家具物品全是我姥姥置办的。我一直跟着姥姥住,就我们俩住在这里。"


  "爸妈呢?"海大川继续问。


  牛小莉没有回答,让海大川去坐到沙发上,自己去关上房门,回来找个小方凳坐在海大川对面,有些疲倦地依靠在身边的床上,慢慢地说:"我妈妈在我本科毕业那年去了新西兰,本想带着我一起去的,费用不够,把我留给了姥姥。我没有爸爸。可怜吧?"牛小莉苦笑了一下,似乎说明白了一切。


  但是海大川还是不明白,又问:"你爸爸呢?完全不管你吗?抚养费总是要出的吧?法律是有规定的!"


  牛小莉进一步说:"我妈妈是未婚怀孕,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好几个月了,没舍得害我性命,让我姥姥给养大的。"


  "现在我姥姥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没人疼了,可怜吧?"


  "所以我得努力奋斗,自强自立,锻炼成女汉子,自己照顾自己,对吧?"


  牛小莉一停一顿的诉说着,海大川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心生怜爱,心里想把她当女儿照顾,又觉得自己是小地方的普通人,而牛小莉已经长大成人,博士研究生学历,有知识有能力独立生活,根本不需要一个小县城的土老帽爸爸!不能只想着自己做美梦!白捡一个大姑娘,岂不是异想天开、赚个大便宜啊!他内心这样思忱着,不便于表达。


  "你帮我把厨房的水龙头换上吧?"


  牛小莉起身从包里找出来新买的水龙头,又去南面阳台翻找出一把活头板子和钳子,邀着海大川一起走到厨房。


  厨房是后阳台改造的,水龙头很缓慢地滴着水,下面有水桶盛接着,已经满了。


  "这是姥姥的房子,姥姥在的时候,不让换,这样滴下来的水可以用水桶装着,平时可以使用,水表不走数,省水费。"


  "现在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经常一整天不在家,水桶满了会溢出来,太浪费了。一直想着换个新的,不让漏水。"牛小莉一边解释着,一边去把总水阀关上。


  海大川把水桶从水槽里提出来,放在地上。用扳手卡住螺丝,用力拧扳。但是螺丝已经锈上了,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坏了的旧水龙头卸下来,换上新的,拧紧,放水洗洗手,让牛小莉看看是否合适。


  牛小莉看看,说"挺好!谢谢你!"


  "不是你来,我还换不上呢!"


  海大川说"嗯!你真换不上!锈死了,拧不动。"


  然后,他心疼地看着牛小莉问:"你家还有其他亲人吗?"


  牛小莉扬扬头说:"有,小姨,不常来。"


  海大川略感宽慰,说:"哦,那好!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请告诉我,我很高兴认识你!"


  牛小莉也很高兴,说:"嗯,好的!你坐下歇歇吧!我给你倒杯水!"


  海大川觉得很晚了,该回去了,就说:"别倒水了!我该走了,你也该休息了。"


  "您再坐一会吧,说说话,我现在不累了。平时都没有人来我这里,很冷清的。我小姨不让我带别人进家里,怕有坏人。"牛小莉挽留他。


  海大川其实也不想走,他心里还有一些疑问和担忧,或者想探知什么事情,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询问。他的妹妹在医院里陪着母亲,还有值班医生和护士,有事会给他打电话,应该可以放心,他答应了牛小莉的挽留,准备多待一会。


  他走到沙发旁,环顾四周,又发现沙发上面的墙壁上挂着一架老式挂钟,钟摆来回摆动,整点会"当当当…"报时。


  不一会,牛小莉端着一杯开水递给他,水有点烫,他接过来放在茶几上,顺势坐了下来。


  牛小莉面对着海大川,坐在刚才靠床的小板凳上,脸上露出被认可的喜悦。


  海大川越来越觉得牛小莉是个十分单纯可爱的孩子。她晚餐时说的那些俏皮话,可能是模仿别人的"江湖气",假装成熟。海大川提醒她要注意社交安全,告诫说:"坏人不贴标签,不要认为天下无贼!"牛小莉高兴地答应着,自信地说:"我相信您不是坏人,我有把握。"


  牛小莉对海大川确实是有信任依据的,住院信息中记录病人和联系人的家庭地址、工作单位、职业、职务等内容,她早已查看过了。导师还特别安排照顾,说明关系挺好。导师陈主任对于她来说,是大神一样的存在。导师的朋友,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她对海大川说:"叔叔,给我讲讲您的故事,可以吧?"


  海大川留下来是想多了解一些牛小莉的情况的,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牛小莉抢了主动权,应答道:"好的,我的故事很多,你想听哪些?"


  牛小莉像是发现了宝藏,两眼笑眯眯地说道:"先从您的初恋开始讲,怎么样?我准备谈恋爱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您如实讲,不要带有任何感情色彩,我可以从中借鉴一些经验,就像老师讲病例那样,可以吧?"


  海大川觉得医学生的思维方式真的是与众不同啊!宽容地答应说"好的!"


  "我的初恋对象是大学同学,家在你们省城,毕业那年分手了。"


  话一开讲,想到初恋牛平平和牛小莉同姓,也是省城人,会是牛小莉的宗亲吗?但是理性否定了这个疑问--这么大的城市,不似小山村里的同姓,大多会有宗亲。


  他接着讲:"她思想偏激,临近毕业的时期犯了错误,被学校开除了。"然后就没有继续讲下去。


  海大川心情沉重起来,想到两个人曾经的时光里,他们是相爱的,感情很好。牛平平被学校开除后,执意和他分手,在省自来水公司当了工人。海大川毕业回到家乡参加工作,当年还有书信往来。第二年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牛平平的回信。海大川曾经去过她工作的地方寻找,那里的人说,她在自来水公司干了半年就辞职走了,不知所终,从此断了联系。


  牛小莉发现海大川情绪异样,觉得可能是个悲伤的故事,就岔开话题说:"叔叔,不讲了!我给您削个苹果吃!"起身到厨房去。


  一会儿拿着一个洗净的苹果和水果刀,坐下来削皮。


  削完果皮以后,她用左手拇指和中指捏着苹果两端,右手水果刀由上往下把苹果从中切割成两半,一半递给海大川,另一半自己吃。同时告诉海大川说:"我和奶奶都是一人一半吃苹果,一人一个吃不下。"


  海大川看到她在手里切苹果的时候,担心刀片会伤到手,却惊奇地发现她动作娴熟轻快,竟然毫发未损,安然无恙,心中不免赞叹。这样闲坐了一会,墙上的挂钟已经敲响了晚上十点的报时声响,海大川和牛小莉道别,独自回到医院,看看母亲已经熟睡,妹妹在床旁陪护照料,然后一个人去附近预定的宾馆休息。


  四、出院


  第一次化疗就让母亲的身体虚弱了很多,面色更加苍老了。邻床的病人黄老太太,已经化疗了四个疗程,目前使用化疗加双靶向药物治疗,全身虚弱得连话都不愿意说,每天任人摆布地吃饭、吃药和打针输液。


  周一是每周一次的病区大主任黄美英教授查房,病人黄老太太攒足力气问:"黄大夫,您告诉我,我打这个'双靶+化疗',需要治疗多长时间?"


  黄美英教授看看病历资料,安慰她说:"只要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就继续治下去吧!"


  母亲看着黄老太太衰弱的样子,听着大教授的查房谈话,同病相怜,心中十分难过。虽然不懂得"双靶+化疗"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不是好兆头,担心自己也会像黄老太太那样治愈无望,花钱受罪,人财两空。暗自下决心放弃治疗,不拖累子女,不受这份洋罪,要求出院,她郑重地告诉儿女:"你们已经长大成人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很知足,可以走了!一切顺其自然吧!"海大川兄妹自然不断劝慰。但是母亲态度很坚决,坚持出院,不再接受治疗。她说:"人活着是要有用处的,不要让我在这里受煎熬了!"海大川无奈,再次向牛小莉请教如何对待这种情况。牛小莉过来"奶奶长奶奶短"地又好言劝说了一阵子,母亲显得很高兴,但是仍然坚持出院。


  根据母亲的要求,结合病情和基因检测报告,牛小莉请示陈主任后,制定了口服靶向药物治疗方案,办理了出院手续。


  一些亲朋好友探望母亲送来的慰问品,车里放不下。


  海大川找到牛小莉,希望她不嫌弃,帮忙收下。


  牛小莉略显尴尬地答应了,海大川一起用车给她送到家里。


  临别之际,牛小莉有些不舍,怯怯地说:"叔,我感觉您像我爸爸!"


  海大川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十分欣慰地告诉她:"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我很愿意!"


  然后又补充说:"你是否需要征得你家人的同意?"


  牛小莉平静又高兴地说:"我是姥姥养大的,姥姥不在了,小姨巴不得我嫁人省心,妈妈去了国外,只是偶尔希望我也去她那里生活,别的事情从不过问,基本上是我同意就行了!"


  海大川说:"那好!我会来看你的,你有啥事情就告诉我,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女儿!"


  这在冥冥之中契合了海大川的心意。回想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和牛小莉有着天然的亲情感,心中多着许多牵挂。如今能够坦诚相待,自是欣喜不已,只是还需要回家和老婆孩子通报一下,征得他们同意,那才圆满。当下约定承诺,都很高兴,相互加了微信等联系方式。


  他给牛小莉微信转了一千元生活费,让她收下,牛小莉坚决不收,说:"我从小就羡慕同学有爸爸陪伴,一起玩耍,让爸爸背着逛公园、放风筝。但是一直没有获得这样的感受,慢慢习惯了和姥姥一起生活,长大以后就不怎么想了。可是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不知不觉童心泛滥,又有了有这种愿望。想有你这样的爸爸陪伴,不是为了要生活费的!"而且进一步说明她是临床博士研究生,每月有八百元生活补助金和三千元多元的效益工资,自己生活比较节俭,足够维持生计,不用担心。


  海大川不再坚持,嘱咐了几句工作学习和生活上需要注意的事情,依依不舍地与牛小莉告别,心中自是十分欢喜,无异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五、居家养病


  母亲回到家中,心情好了许多,又听说白捡了个有才学的大孙女,真是高兴地不得了。


  开春之后的农活逐渐多起来,母亲也帮着下地劳动,但是体力却大不如从前。儿女们劝阻不了,尽可能鼓励她食用肉蛋奶等富含营养的食物,减少劳动,注意休养。她每天坚持服用靶向药物继续治疗,每三至四周到省城医院复诊一次,调整部分对症支持治疗的药物,纠正因药物副作用出现的异常指标。


  每次去省城,海大川也不忘给牛小莉送去生活用品和食物,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两人相处得和亲生父女一样。海大川甚至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儿,疼爱有加,感情自然。他不想探究来龙去脉,任由这种幸福的感觉淹没过去的真相。


  老婆和儿子都觉得不正常,半信半疑,担心可能是被小美女忽悠了,抽个空闲也一起陪着他到省城见个面。


  牛小莉与不熟悉的阿姨和弟弟交流的言语多是客套话,不愿意多讲自己过去的事情,显得很是拘谨。回来后老婆和儿子一致认为没有感受到亲情,给海大川开了家庭批斗会,主要内容是提醒和警告不要上当受骗。不过,经过分析,认为被骗的可能性不大。其次,是要求注意交往距离,毕竟不是亲生的,避免遭人闲话。


  天气转热,母亲居家闲不住,蒸了些馒头,准备制作晒面酱。儿女们也高兴,想起好久没有吃煎饼卷葱蘸面酱了,很诱人的香味。


  农村晒面酱的传统制作方法,是先将含麸皮的麦面馒头蒸熟、发酵,然后放上食盐、鲜花椒,每天放在夏天炽热的太阳底下晒,需要晒一个大夏天,一直晒到面酱黝红熟透,香味扑鼻。这期间不能淋上一丁点的雨水,必须天天查看天气预报,观察阴天晴天,根据天气情况,把面酱盆从屋里到院子里来回搬动,还要经常搅拌,让面酱均匀晒熟晒透,其实也是很辛苦的事情。


  母亲从省城出院回来以后,明白了自己的病情。儿女瞒着她,她也不说破。她自己已经释然,但是孩子们还没有放下。孩子们尽心孝顺,她顺其自然,不想让儿女伤心。子欲孝而亲不待,是儿女的悲伤所在。她忍受着病痛的纠缠,配合治疗,坚强地活着,是为了平抚孩子们的孝心,给孩子们一个可以逐步接受的过程,给孩子们多留一些告别的时间。在可预见的离别到来之前,她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把最后的母爱浸润在生活的点滴里。


  六、导师风波


  陈主任家中鸡飞狗跳地闹腾了几个月,终于出了幺蛾子。


  他老婆同意离婚,但是要求陈主任净身出户,并纠集娘家人威胁陈主任再给二百万抚养费。散布谣言称陈主任性侵养女、和女学生关系暧昧等等,扬言要让陈主任身败名裂。


  中午,省城的气温明显高过乡村,满大街的女孩子身着短裙、连衣裙,花枝招展。


  海大川径直到了牛小莉的住处,用牛小莉给他配备的房门钥匙开门进屋,见牛小莉在家,正在给他准备午饭,挑选了西红柿,把西红柿薄皮揭掉,做鸡蛋面用。她说这是她的拿手饭,还有一个是油炸藕盒。她准备好了食材以后,洗藕、削皮、切片,可是不小心,切藕片时割伤了手指。牛小莉举着流血的左手,切着牙,表情哭笑不得,对着海大川调侃:"姥姥说,这是想吃肉的节奏啊!"


  海大川赶忙过来,抓住她的手指按压止血,她却拒绝说:"别,还是出点血好,有利于减少伤口感染。"就近把手指伸到水池里,让血滴一会。


  海大川看着滴滴嗒嗒的血,心里瘆得慌,劝告她按压止血。


  小莉指挥他到卧室,在书桌上找来碘伏和棉签,用棉签沾了碘伏消毒伤口、挤压止血。


  此刻,海大川发现牛小莉的手掌纹是"通贯掌",和自己的相似,问道:"你是通贯掌?"


  牛小莉应道:"早就是啊!怎么了?"


  海大川认真地告诉她:"我也是!"


  牛小莉笑道:"哈哈!看来你真是我爸爸了!遗传!"


  接着她又进一步讲解道:"严格地说,我的这个不是通贯掌,你的也不是,应该称为'悉尼掌',或者假断掌。通贯掌多见于先天愚型或者智力低下者。假断掌是感情线与智慧线合二为一,对手纹学认识不深者,容易看错误判。"


  这些知识是她大学本科生物学老师讲的,她看着自己的手纹可疑,还专门请教老师,否定了通贯掌。


  介绍完这些知识以后,她自嘲说:"现在发现自己和先天愚型差不多,除了会学习,其他都不懂,还经常被别人误会。"


  海大川帮忙做好了西红柿鸡蛋面,炸了藕盒,又到楼下买了两份熟食,简单吃了午饭。


  经过了解,海大川知道了陈主任离婚风波的大致情形,影响到了牛小莉的师生关系。


  据说陈主任在他养女五六岁的时候,给这个小女孩洗澡,后来小女孩出现尿尿痛。经检查,发现小女孩的大阴唇内,有一小节清洁球断丝头,刺激尿道口疼痛不适。陈主任的老婆以此指责他给小女孩洗澡时性侵。陈主任有口难辩,解释不清。另外,牛小莉曾经陪着陈主任游泳,两人相处的比较随意,被认为师生关系暧昧。总之,由于夫妻关系不和谐、不信任引发猜忌,平时积怨也多,最终闹到了现在这步田地。陈主任为了避嫌,建议牛小莉更换导师。牛小莉这几天心情不舒畅,在家看书学习,没去上班。


  牛小莉到阳台浇花,只穿着一件大T恤衫,海大川觉得不妥,提醒她注意对面楼上的人可能会看到她半裸的身体。牛小莉不以为然,告诉海大川,这是她在家里生活的常态,自由、随性。姥姥在的时候,也习惯了她这个德性,从不管她。现在自己一个人居家,更是随心所欲,天气闷热的时候,她身上只套这件宽松的大T恤衫。


  从阳台上浇完花回到客厅,询问道:"我导师不可以给女儿洗澡,是吧?"


  海大川回答:"儿童时期应该是可以的,但是'儿大避母,女大避父',长成大孩以后,还是让她妈妈给洗澡比较合适。"


  牛小莉继续问:"女儿长大以后想亲亲爸爸,怎么办?不让亲吗?"


  然后又自言自语道:"真麻烦!这些规矩是阻碍亲情的糟粕!"


  海大川看着眼前这个丫头,单纯或者缺根筋,猜测她在与导师相处的时候,没有分寸感,引出了一些风言风语,遭致陈主任老婆猜忌,是很有可能的。应该教育她正确的待人处事方法,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又想到自己和牛小莉虽然感情融洽,待若己出,但毕竟不是亲生女儿,如何相处教导,还是需要费些思量的。


  牛小莉看着海大川沉思不语,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鬼精灵地说道:"您应该就是我的亲爸爸,咱俩手纹都一样!您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是吧?"


  海大川当然地答应着,自然希望她是亲生的,这是很幸福的感觉。


  有人说女儿是前世的情人,海大川感觉这种感情是复杂的,他需要考虑得更加周全,预见一些事情,不能添乱。


  临近傍晚,太阳西落,外面少了些燥热,海大川陪着牛小莉到街上散步。


  牛小莉很自然地陪着海大川闲逛,一路闲聊着她科室里的故事。


  科室护士长是个很精明的中年女性,和几个病区主任都处得挺好,经常让他们轮流请客吃饭。护士节、三八节或者其他什么节日,总能找到借口,让他们给护士们买些礼物,哄着护士们开心,调动工作积极性。黄主任、陈主任还有其他几个病区主任,也心甘情愿地出资。有一次听护士长说,黄美英病区大主任的职位,还是她给帮忙谋取的,说的含含糊糊,也分不清是真是假。说前任病区大主任胆小怕事,没有担当,不敢抓钱,小气巴拉的,医生护士都不高兴,分管院长也明里暗里地不待见他。护士长看的明白,找个机会进了一言,推荐了黄美英担任病区大主任。别看黄大主任是个女的,但是敢吃敢拉,两人配合默契,科室工作红红火火,多次受到分管领导表扬。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不知不觉走到医院灯光球场附近,几个小伙子赤膊投篮,很是热闹。


  近处有一条连廊,连廊上面长满了枝叶茂密的紫藤,覆盖成一处良好的休闲场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愿意过来坐坐。


  他俩找个空闲地方,坐下来休息。牛小莉靠在海大川身边,很享受地消遣这一路走来的疲乏。旁边是一对年轻夫妻,正在商量给长辈治病的事情。听话音知晓,患病的老人是女方的父亲,医生给他们的意见是"坚持治疗就有希望",需要他们自己拿主意。


  丈夫说:"不如没有这种药,省了这个选择,不用纠结!"


  媳妇说:"敢情不是你爹!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吧?我看你是怕花钱!"


  丈夫无奈地仰脸长叹:"不怕花钱,但是真花不起啊!一个月两三万,如果是我得了这个病,就真不治了!"


  媳妇不再反驳,眼圈红红的,眼泪叽里咕噜地流。


  丈夫又拿出药物说明书仔细看,上面说的明白,该药物可以有效延长患者生命,在病人不能口服时,可以通过鼻饲管给药,仍然有效。唉!真的假的啊?!


  对于这种情况,牛小莉作为专业医生,她在临床工作中会向病家提供多种治疗方案,包括手术、化疗、靶向治疗等。其实,还有一种方案--那就是不治疗。


  但是,主管医生一般不会明确建议这个方案。病人的求生欲望很强烈,提供不治疗的方案,无异于埋下纠纷隐患。黄主任的指导思想是:只要病家有需求,医生尽量想办法。她总是想方设法,应用新观点、新疗法,给病家提供前沿的药物尝试治疗,有几个病人达到了满意的治疗效果,她发了几篇SCI论文。她把这类资料存放在电脑和手机里,常常拿出来向病家介绍,说明希望之所在,直到病家放弃那一丝求生的幻想,自动选择放弃治疗。虽然也有的病家,会因为人财两空,表示出不满和怨言,但是医生护士们都很佩服她的这种工作方法。她"总有办法"的精气神,成为下级医师学习的楷模。


  初涉人情社会的牛小莉,经常纠结于此。


  她曾经读过一篇题《为何找到治愈癌症的方法如此之难?》的报道,称找到治愈癌症的方法和寻找难以捉摸的财富一样,是人们竞相追逐的目标。癌症是基因突变导致细胞不受限制地生长,脱氧核糖核酸(DNA)有无数种可以导致癌症的变异方式。癌症最可恶的地方,是让我们的细胞通常具备的内在修复机制无法发挥作用。基因发生突变,影响到修复系统本身时,错误得不到纠正,而未来所有变异都可能畅行无阻地保留下来,癌细胞很容易在复制过程中出现新的变异。因此,即便某种抗癌药成功地针对大多数细胞的变异发挥了效用,但它或许无法对所有细胞都起效。这样一来,侥幸逃脱的变异细胞仍会复制并扩散,于是癌症复发,而之前使用的药物已经无法发挥作用。大多数癌症患者被确诊时,体内可能已有多达100亿个癌细胞。这意味着疗效达99%的抗癌药还是会让1亿个癌细胞逃脱,这足以在体内埋下癌症复发的种子。


  牛小莉学习医科十年,逐渐提升起来的职业信心,经常因现实的不堪而沮丧。老师曾讲:"读方三年,言天下无病可医;行医三年,方知天下无方可用。"但是,老师们屡败屡战的勇气,又不断激励着她的梦想,期待自己成为"近仙似佛"的名医大家。


  休息了一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俩人到附近小吃店吃了晚饭,然后回家。


  牛小莉说今天还有学习任务,让海大川到自己的卧室和书房看看。


  这是一间小卧室,一张单人床靠东墙摆放,床单、枕头、夏凉被,整齐整洁。北面有大窗户,窗外是大露台,种了些花草,采光很好。靠着窗台放着一张书桌,摆放着几本厚厚的书籍,还有一面小镜子、一包棉签、一小瓶碘伏,窗台上还放着导师陈主任标准照的小相框。书桌下面放了一盆清水,牛小莉解释说,天热的时候用凉水泡脚提神。


  海大川感叹:"斯是陋室,惟吾女德馨!"


  牛小莉倒是非常习惯这样的环境,她坦然地说:"这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我。'方寸自有乾坤,笑看四时雨晴'"。


  海大川把她揽在身边,心里说:"我早已过知天命之年,久居乡野,阅秋色无边,未尽人间苦情。此处方寸虽小,乾坤未可限量。这个优秀的孩子是被亏待了!"


  牛小莉脑袋贴在他的胸前,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爱护,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认真地说:"我感觉现在可以叫您爸爸了!"海大川坚定地说:"好的,你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幸运!"海大川感觉冥冥之中有天意眷顾了他。


  牛小莉嘱咐海大川先去洗漱休息,让他晚上在客厅靠阳台的那张床上睡觉,她还要加班学习。


  卫生间空间很小,装有电热水器和淋浴设施。海大川冲了个热水澡,洗漱完毕,到客厅那张大床上先睡下了,牛小莉还在学习。


  睡到半夜,客厅挂钟整点报时吵醒了他。


  牛小莉的卧室里还亮着灯,门缝里漏出光亮来。他心疼现在的孩子不容易,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学习到深夜。在给母亲治病的过程中,他意外寻到了这么好的女儿,让他很欣慰。女孩子长这么大了,博士研究生,生活自理能力很强,好学上进,满满的幸福感,迷迷糊糊中又睡着了。


  牛小莉学习到深夜,书桌上的时钟指示差10分钟到1点,困意袭来,她放下厚厚的书籍,整理好桌面。然后洗漱,准备休息,想起今天房间里多了个爸爸,困意中生出一些好奇。


  她抱着夏凉被,悄悄地来到客厅,轻手轻脚地把墙上的挂钟倾斜了一下,这样可以阻止报时声响。


  站在床前,于黑暗中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仔细地观察熟睡的爸爸,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她莫名地爱着这个爸爸,很珍惜遇见。她从小就盼着见到爸爸,她需要爸爸的爱护,哪怕不在身边,只要有他存在就很幸福。


  床很宽大,是姥爷姥姥住过的床,床边还有不小的空间,她轻轻地躺到床上,像从前靠着姥姥一样,依偎在海大川的身边,盖上夏凉被,安心地睡了。


  天渐渐亮了,海大川醒来,发现牛小莉躺在身边,稍感意外,又觉得很暖心。


  他支起头来,静静地看着蜷缩着身体,侧卧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孩子,睡得很甜,脸庞白皙,凌乱的头发盖住了额头,海大川心底荡起柔软的爱怜,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醒了,睡眼迷蒙地看了一眼,懒洋洋地把头拱进他的怀里,不舍地继续贪睡。


  海大川将下巴覆在她的头顶,安静地享受这美好的时刻。


  人间至亲的感情,真诚友爱如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夫妻情人,虽然各不相同,但都有馨香天真的质感。印祖说:"圣贤之道,唯诚与明",真心纯善,应如是观。


  七、团聚


  国内新冠疫情控制良好,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本土病例了,各地仍然严加防范,一刻也不放松。牛小莉的妈妈从新西兰回国,落地后隔离了21天。今天海大川带着牛小莉去接她妈妈回家。


  牛小莉一直没有和她妈妈说起海大川的事情,海大川还不知道她妈妈是什么态度,毕竟有夺人之爱的嫌疑,在去的路上就有些忐忑不安。


  到了目的地,牛小莉的妈妈牛莉早已焦急的等候着了,看到牛小莉过来,一阵的数落,嫌她不早些来接,无视海大川的存在,可能把他当作滴滴车司机了吧!


  海大川听牛莉说话声音有些耳熟,但是看面容不认识,白皙的脸,稀疏的皱纹清晰可见,烫发,发质细黄。


  牛小莉向她介绍海大川,并说明是自己认下的爸爸。


  牛莉怔了一下,把牛小莉拉到一边询问是怎么回事,牛小莉简单地向她诉说了前后经过。


  牛莉听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唉!都怪我出国时没能带上你。你姥姥去世后,又赶上疫情回不来。我这次来就是带你去新西兰的,给你联系了一家医院做护士,薪金不低。你这个爸爸能退了吧?"


  牛小莉反驳道:"干嘛退啊?我挺喜欢他的啊!他也喜欢我,我们挺好的呀!"


  牛莉进一步说:"不合适的,我不在家,你俩相处时间久了会出问题的!"


  牛小莉大声说:"出啥问题啊?我就想有个爸爸,他也想有个女儿,不很好吗?"


  牛莉赶紧制止住牛小莉的话,低声说:"别说了,让他听见不礼貌。"


  然后转身走到海大川面前作了自我介绍,客套地说:"谢谢您来接我,也感谢您对小莉的关照!"一边伸出手和海大川握了握手。


  海大川戴着太阳镜没有摘下来,觉得这样可以掩盖一下自己的局促,谦逊地说"不客气!",然后帮着把行李装上车,等她俩在后排座位乘坐停当,海大川开车回家。


  一路上两个大人话语不多,似乎都有不方便的地方,只有牛小莉不时的问东问西。


  海大川现在知道牛小莉是随了妈妈的姓名,牛莉现在新西兰和一个外籍华裔报业编辑结了婚,那位报业编辑年龄比她大十几岁,离异,前妻和子女在香港定居,很少有来往。


  到了小区,海大川殷勤地把行李搬上楼,进了室内摘下太阳镜,准备和她们母子道别的时候,牛莉忽然对着他说:"您等等!请问您贵姓?"


  海大川应声回答:"我姓海!"


  牛莉接话道:"海大川?你怎么这么老了啊?"


  海大川有些迟疑地问道:"难道您是牛平平?"


  牛莉应道:"是的!我怎么没认出你来啊?"


  海大川:"我也是,听你的声音耳熟,但是没有认出你来。看来我们都老了,变化挺大的,自己却觉察不到。"


  一旁的牛小莉疑惑地看着他俩站在客厅里对话,说道:"原来你们认识啊!坐下说话吧!"


  牛莉这才反应过来,把海大川让到沙发上坐下,嘱咐牛小莉倒杯水来。


  海大川看着牛平平,也就是现在的牛莉,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当年,她只要写个检讨书,说明自己是被人利用、犯了推波助澜的错误,就可以和其他同学一起顺利毕业。然而她钻了牛角尖不出来,就是不认错、不检讨,被抓了典型,受了处分。


  如今岁月打磨了她的身心,性格变得温顺,眼神平和,与世无争。


  海大川默默地看着她,怜爱和愧疚交织,亦有感慨和无奈。纵有千般不舍,自己已经为人夫为人父,她也嫁作他人妇。


  牛莉的眼睛早已湿润,突然的相认,让她惊讶。更让她意外的是女儿竟然早已认了他这个爸爸,难道是天意巧合!亦或是量子纠缠(spookyactionatadistance)的效应?


  她诉说了年轻时的莽撞,后悔当初的任性和倔强。


  牛小莉似乎看出了端倪,低声吟唱了一曲英文歌:


  "Thenightwascold,Ihatedtoletyougo,Butyoudidn?tstay,Andleftmeherealone.Theresalwaysthecamelbellringinginmyears......"


  哀婉忧伤的曲调,让两个曾经深爱的人于无声中泪流满面,"此刻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低吟的歌声把他俩从尴尬中唤醒过来,牛莉用手擦了擦泪水,把牛小莉喊过来,说道:


  "小莉,你的这个爸爸是你亲爸爸。这次回来,我是要带你去认个干爸爸的,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她的话让海大川和牛小莉都很震惊,牛莉看出他们的惊讶,补充说:"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做亲子鉴定。"


  原来,牛莉和海大川决绝地分手以后,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倔强的性格,让她断绝了和海大川的一切联系,并且辞职到了另一个城市谋职生活。在生下孩子以后,才回到省城告诉父母,打算自己养大孩子。父母是宽容的,帮助她抚养这个孩子长大成人。


  牛小莉知道了真相,感叹世事难料,不由得对海大川生出些怨恨来,"他竟然让孤儿寡母艰难地打拼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奶奶来这里看病,可能永无相见之日!多年的期盼和幽怨,此时变成委屈的泪水,静静地流。


  一家人团聚,痛哭之后,破涕为笑,一起吃了午饭,庆贺这难得的缘分和团聚的机会。


  冷静之后,海大川思忱着如何向自己的老婆孩子交代事情的由来,媳妇本来就怀疑牛小莉是他的私生女,因为这孩子确实有几分长得像他。


  八、医院骚动


  那个伤害肖静文医生的凶手被判刑了,大家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人关注,更没有人议论,似乎是街头巷尾卖针头线脑的拨浪鼓,随便摇了个响声就走远了,是无所谓的、很平常的事情。倒是本院业务副院长被检察院带走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好多人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起因是导管室的一名博士举报导师受贿,在审查受贿资金流向的过程中,牵涉到分管副院长,副院长又交代了其他科主任多年来贡献的礼金,以及其他受贿等,汇总数额较大。


  黄美英也是这次被副院长交代出来的科主任之一,她慌慌张张地去找护士长商讨对策。


  护士长十分沉得住气,科室小金库都是主任掌管,她装作不知道。


  黄美英哭诉起来:"我容易吗?为了科室的工作和发展,我以院为家,得来的钱一方面用于调动职工积极性,一方面打点各路上神。现在出事了,不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吧?这个孬种玩意,真不是个东西!平时趾高气昂,欺下瞒上,看谁不顺眼就给小鞋穿,怎么一进去就成了软蛋怂包了啊!什么都说啊?"


  护士长嘴上宽慰她几句,心里却想:"大头都在你那里,当别人是傻子啊!"


  检察机关并没有十分为难黄美英们,让他们限期上缴了财物,写了深刻检查后,就放了回来。


  黄美英回来后,像是得了一场病,工作效率低下。大家在科室里不敢大声说话,私下里议论,觉得这事害人害己,祸国殃民。


  牛莉听说医院存在一些问题,打算带着女儿到国外定居,但是牛小莉不感兴趣,而且给她联系的是护理工作,与自己所学专业差别很大,于是断然拒绝。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一代人有一代人对生活的态度。牛小莉感觉在国内的生活和学习工作环境都挺好,已经熟悉和适应了现在的状态,对走出国门有些胆怯,她并不羡慕那些出国留学的同学。


  海大川也不希望刚刚相认的女儿离开自己。他觉察到这个孩子智商比较高,但是与人交往方面的情商有些欠缺,就像俗话说的有点"二"。这可能是跟着姥姥姥爷生活圈子小,平时比较受宠爱,与人交往的经验少,形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需要在生活中慢慢地教导矫正。他愧疚对孩子欠缺了父爱,也担心父爱的缺失可能已经影响了孩子的择偶婚恋意识,需要经常陪陪孩子,照顾好她的生活和学业。


  九、下乡帮扶


  牛小莉在导师的帮助下,顺利完成博士论文答辩,毕业留在了本院工作。


  按照职业规划,在职称晋升之前,需要有一年的基层工作经历。


  于是,服从医院安排,被分配到石洼子区医院开展基层医疗帮扶工作。


  区医院胡院长刚刚上任,男性,四十岁左右,戴了个貌似平光的黑边框眼镜,瘦高个,身材挺拔,面色黝黑,鹰鼻鼠目。他一如既往,对上级来人热情招待,语气温和谦恭,给牛博士安排好了单身宿舍和诊室,生活及办公用品一应俱全。


  这家医院的业务量不大,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病员群,附近群众来看病时,大多是奔着某个医生来的。牛小莉很不适应基层医院这种单打独斗式的工作模式,接诊病人后没有同行可以请教商量,而且辅助检查科室的技术配套也跟不上,自己多年的专业训练几近无用,这样的情况经常让她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胡院长常常来安慰她,很善于使用鼓励和夸奖的语言,让牛小莉从尴尬中恢复自信。每到周末,胡院长借工作交流的需要,邀请牛小莉一起吃饭,各方面都给予十分用心的照顾,让牛小莉感受到了莫名的温暖。作为回报,牛小莉借返城的时机,从省城大商场里买了些儿童玩具,送给胡院长家的孩子。


  这样逐渐适应了新环境下的工作,日子倒也平淡,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月,牛小莉感觉是在浪费生命。


  忽一日,医院请来一位名老中医坐诊。


  老先生大名惠芝道,鹤发童颜,面容慈祥仁厚,皂衣素履,稳重大方。据说十里八乡皆以神奇称之,轶事有四:一是诊病不问话,望闻问切四诊之法当中,单以脉诊探察病情,开方抓药,颇有疗效;二是小孩子吃啥早餐,他一摸肚皮即可明了;三是常有政府官员远道驱车,专程请他会诊;四是身边常有社会名流聚集。


  胡院长高薪诚聘,请他来坐诊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医院吸引病员;二是通过他的人脉搭建关系渠道,为自己寻找上升空间。


  牛小莉专门找了个机会,去观摩惠芝道老先生诊脉看病。


  只见他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搭在病人手腕的寸、关、尺部位,双目微闭,沉默不语。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在短短寸许长的脉搏搏动位置上,坚定地耗费着患者的耐心。


  病人耐不住寂静的尴尬,不时开口诉说自己的不适和症状,惠老先生仍然是一言不发。


  牛小莉虽然也看得着急,但是好奇心和崇敬的心情,让她继续耐着性子观看下去。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期间,病人不停地唠叨和诉说,惠老先生停下脉诊,挥笔在处方笺上写下了数十味药材和用法剂量,让病人到药房抓药去了。


  中医认为,手腕寸、关、尺部位,分属不同的脏腑,可以反映相应的病变。


  通过观察,牛小莉发现,惠芝道老中医是通过对耗就诊者的耐心,双目微观病人气色,让病人主动诉说病情,结合脉诊获取诊断依据。"望闻问切"四诊之中并无省略,有真才实学,也有故弄玄虚之处,大家看破不说破罢了。


  "道可道,非常道;说可说,不必说。"牛小莉心里嘀咕着离开了。


  凡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个中玄虚所隐藏的利益需求,非利益中人,不易通晓。后来,胡院长请惠老先生帮忙,找卫健局领导办一件要紧的私事。不知道是面子不够,还是价钱没谈拢,惠老先生未予出面协调。他对胡院长说"自身价值决定个人的社交价值,我和局长只是一个花篮的交情,谋生之道而已!投桃报李可也,以桃李谋取大利益,甚或性命攸关之事,岂不笑话?"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起乡间闹剧,令人啼笑皆非。


  距离石洼子区二十公里外,有村庄名曰西水沟,村旁有时令河流一条,每年夏季雨水来临,河水翻涨。今年有村民疯传河水洗澡能治疗无名瘙痒,喝了可以包治百病,西水沟被说成了"神水沟"。


  谣言导致周围市县群众慕名前来,盛况空前。24小时都有人持桶抢水,周围庄稼禾苗被践踏损坏,一片狼藉。尽管有人因为喝"神水"上吐下泻,住进了医院,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取水热情,还不时引发争斗纠纷。


  区委区政府责令公安局、卫生健康局和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抽调警力和技术人员,组成联合调查组,赶赴现场了解、排查事情真相,取水样检测,维持社会秩序。牛小莉因为是这里学历最高的医务人员,也被抽调参加了这次行动。


  临近中午,联合调查组一行十余人赶到"神水沟"现场,看到田间小道被众人踩踏拓宽了七八米,坑坑洼洼,道路两旁挤满了小商小贩,卖力地兜售着各种零食、水桶、香烛等,俨然成了临时集贸市场。叫卖声和人群嘈杂声沸沸扬扬,场面混乱不堪。


  还有各地网红,自导自演,卖弄风骚,赚取流量,洋相百出,不一而足。


  一批一批的车子,一群一群的人来到这里,河沿和河水里挤满了求取神水的人群。


  齐腰深的河水上面,漂浮着杂草、鹅粪、鸭屎之类的污物,有半裸或裸体洗浴的,有自带水桶灌装河水的,有拨开漂浮物用手掬水直接喝下的。


  桥上一个全身赤裸的聋哑男孩,调皮地向河水里尿尿,周围的人群发出唏嘘声、呵斥声和哀叹声,他全然不知,只觉得好玩。


  他用手拿着尿尿的小阴茎胡乱地摇摆,尿液洒落在桥下洗浴的人群身上,骚扰得众人大骂不已。


  忽一人高喊:"大家不要在意这个小孩尿尿,神水承载万物,现在有童子尿加持,更有灵验!"


  小男孩的奶奶本意是带他来这里祈求神水,给他治疗聋哑疾病的,这时正在一旁惊愕地看着熊孩子亵渎神灵,自己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这么一说,恐慌的心情放松下来。她赶紧上前去,把这个顽皮的男孩领下桥,提着盛满污水的塑料桶离开了。


  次日,疾控中心检测报告出来了。


  报告显示,所谓的"神水",菌落总数、总大肠菌群和耐热大肠菌群等污染指标严重超标,其他与普通河水没有差别,并无独特成分,更无"包治百病"的医学疗效。


  政府部门组织人员驱离网红、清除摊点,恢复农田生产,宣传科学知识,教育大家到正规医院救治疾病,劝返聚集群众。


  事件持续半月有余,疑惑及看热闹的人群才逐渐消散。


  十、猪撞树上了


  胡院长年轻好强,新任职的这家医院周边群众不富裕,医院业务量少、效益差。上级财政按照当地人口数,拨付的公共卫生资金,足以维持医院运转,但是其他收益少,与他当初的期望相差甚远,慢慢地萌生出许多的不满足。


  为了争取更多更优质的资源,他找寻了各种途径,仍然没能如愿,颇感丧气,没有了刚上任时的意气风发。但是在遇见到帮扶工作的牛小莉之后,他倍感欣喜。牛博士年轻单纯,工作热情,聪明谦虚。相比之下,自己学历低,业务技术更是不沾边,却是她的上级领导。这样想来,优越感又满得爆棚,有事没事地找机会和牛小莉说话,帮她解决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困难,在满足权利欲的同时,也获得了小姑娘的信任,拉近了两人相处的关系。


  牛小莉和同龄男孩常常谈不拢,喜欢和大叔级的老男人相处。海大川曾经提醒她改变这个坏毛病,建议她多和同龄未婚男青年交往,便于寻找合适的恋爱对象。牛小莉却说小青年不稳重,交往时间不长就动手动脚,不怀好意,她很排斥。牛莉已经返回新西兰,这里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人,海大川很无奈,常常因此惴惴不安。


  开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下午到了牛小莉工作的石洼子区医院。


  医院规模不大,一座三层门诊楼兼办公楼,后面是四层的病房楼。


  初秋的天气还很炎热,空荡荡的院子里看不到几个人,门诊就诊的病人稀稀疏疏,病房楼前更是门可罗雀。


  想到孩子辛辛苦苦博士毕业,在这样的地方工作,海大川十分失望,为孩子曾经的艰辛付出难过。


  他走到门诊寻找牛小莉,值班人员告诉他,牛博士跟着院长到区里开会去了。


  海大川心里又增添了许多不痛快,他迈步走到院子里给牛小莉打电话,电话通了好几遍都没有人接听,他又发微信询问,还是没有回应。


  海大川开始焦躁起来,他无助地在院子里逡巡着,一些不好的情形袭上心头,他预感到可能出了问题。


  正在他心慌意乱之际,手机响了,是牛小莉打来的,急乎乎地问他打电话干啥的,海大川听到了牛小莉的声音,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焦躁的心情放缓过来。他用平和的语气告诉牛小莉他来了,牛小莉高兴地从电话里说:"好的,我一会就回去!你稍等会哈!别着急!"。


  不一会,牛小莉一窜一蹦地跑回来了,说是跟着院长开会,回来的路上院长教她学开车,没能接听他的电话。


  海大川心里不高兴,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询问了一些有关开会的情形和学开车的情况,告诉她不要这样学开车,不规范,有危险。如果愿意学习,可以到驾校报名参加正规培训,考取驾驶执照。


  牛小莉答应着,领着海大川到她的宿舍休息。


  宿舍是单人单间,上下层的架子床,一张课桌一把椅子,两个小方凳,室内简洁明亮。


  牛小莉很熟练地搬动桌椅板凳,收拾床铺,提茶倒水,轻松愉快,并不是海大川想象的那么糟糕。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不是牛小莉应该待的地方,应该回到省城大医院里工作,那里才是她成长和学业进步的地方。他明确建议牛小莉回省城医院上班,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否则,这种温水煮青蛙式的懒散状态,很容易消磨掉青年人的上进心,白白浪费自己的青春年华。


  牛小莉也同意老爸的意见,检讨自己几个月来的清闲,确实让她懒散了许多,甚至有些"乐不思蜀"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提前返城,需要找自己的导师问问。


  于是,决定当天晚上和爸爸一起回省城,明天去拜访导师寻个主意。


  回到省城的家里,已经很晚了,简单吃了点饭,各自洗漱歇息。牛小莉还是喜欢躺在爸爸的床上说会话,再去她的小房间里睡觉。


  在谈及找对象的问题时,牛小莉依然满不在乎,不感兴趣,认为恋爱结婚可有可无。她说,在自己的记忆力,从小到大一直在学习、学习、学习,哪有时间谈恋爱啊?在研究生期间遇到过一个追求她的男生,因为牛小莉没有时间陪他玩,被认为不好追,退却了。还搞笑地说她清高,不食人间烟火,不适合当老婆,她懒得理他。刚读博士的时候,大师兄急切地接近她,没给她留下好印象,直接拒绝了。


  海大川提醒她已经老大不小了,在县城,这个年龄的女孩大都结婚生子了,可是牛小莉觉得这件事离她还很远。难道是读书读傻了?还是学医对人看得太透,缺少了异性吸引力?海大川不理解,也不敢催得紧,免得催急了她胡乱找一个应付。


  牛小莉初期接触海大川时,还有一些矜持,后来知道是自己的亲爸爸,再见面的时候就更加亲近了,常常像小孩子那样来一个熊抱,全然不顾自己已经是二十八九岁的大女孩。她在海大川面前表现得很通透,言语坦诚直白,对爸爸的爱也是毫不保留。她很珍惜每次见面的机会,晚上睡觉前,不论学习到多晚,都喜欢到他身边抱抱,似乎在弥补童年缺失的父爱。


  海大川觉得她的情感年龄和知识水平相差很大。她懂得自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是她还不想进入这个轨道,她还想享受作为女儿应该享受的父爱。她不认可别人认为很重要的东西,比如结婚生子。谈论这些问题时,她并不幼稚,甚至毫不讳言谈论性,她对性的谈论是冷静的,甚至是冰冷的。她坦言自己的同学中,有的女孩为了经历而经历,她不喜欢。她觉得和爸爸一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安心放心,坦诚互信,没有利益纠葛,没有门户攀比,无拘无束。幼年时,姥姥告诉她,爸爸出国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她长大以后就会回来。让她好好学习,长大有本事以后,还可以自己去找爸爸。她努力学习,在盼望见到爸爸的岁月里,她始终坚信,远方的爸爸是爱她的。她常常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长相,想象着爸爸的容貌。长大以后,才知道自己的爸爸遥远到找不到。但是,在她的心中,依然保留着爸爸的位置,"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如今幸运地遇到了,她很珍惜。


  次日一早,牛小莉和海大川一起找到导师陈主任,汇报了帮扶工作的现状,表明了自己想提前返回省城的想法,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陈主任也希望牛小莉回来,一是科室人手紧张,二是科研论文压力大,都需要牛小莉回来帮忙干活。


  他去人力资源部说明情况,让人力资源部和区医院沟通协调,最终达成统一意见,即牛小莉名义上在区医院帮扶,让区医院帮着记录日常考勤,本人回省城医院上班。


  胡院长平时有意攀附牛小莉,常常逢迎照顾,私下里也不排除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企图。他以老猎手的耐心,充满信心,思考着怎样猎捕这只可爱的小白兔,不断试探,不断接近,有意装作无意地突破身体和语言的界限。带她学开车、爬山,还有钻鬼屋这类的近身活动。从交流接触中,他感觉到牛小莉并不反对和他有亲密的关系。牛小莉的界限感不强,对于两性之间的话题很随和,他甚至怀疑牛小莉早已有过男女之事。这次省城医院出面协调,让她提前返城,他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觉得应该把人情做足,"留得一线天,日后好相见"。于是,他同意配合名义帮扶。同时,他希望牛博士利用空闲时间,到他的医院继续帮扶指导。


  此后,胡院长经常借工作之名联络牛小莉,寻找单独接触的机会。


  牛小莉认为他是个有家室有孩子的人,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越熟悉越没有了防范意识,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师友同门。


  以往,她和导师、师兄弟等异性相处得很融洽,从来没有受到过伤害,至多遇到过一次大师兄过分的举动,她拒绝以后就没有了下文。


  虽然爸爸多次提醒她注意和异性相处时,应当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但是她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好这种关系。


  然而,当傻白甜遭遇到心机男,后果会怎样呢?海大川多少预感到存在一些隐患,警告牛小莉远离胡院长。同时,他与远在国外的牛莉进行了充分的沟通。"闺女大了不由娘",牛莉也有所担心,嘱咐他好生看管。


  然而,由于基层医疗帮扶工作的事务没有完全撤离,牛小莉免不了和胡院长继续接触,事故很无奈地发生了。


  海大川接到陈主任的电话,被告知牛小莉因车祸重伤,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事故现场发生在通往"别圆欢乐世界"的返程山路上,轿车高速撞上了路边的一棵大树。被人发现时,牛小莉昏迷着,斜靠在驾驶座位上,安全带和气囊起了保护作用,但是满脸血污,嘴里含着一截血忽淋拉的舌头,衣服凌乱敞开,下身有明显的指痕。同车的胡院长没有系安全带,头胸部卡在汽车操作台与前挡风玻璃狭小的空间里,舌头耷拉在嘴角、断裂出血,额面部撞击变形,已无任何生命体征。胡院长终究没能耐住性子,精虫上脑,误了卿卿性命。


  十一、劫后余生


  牛小莉车祸造成脑挫裂伤及血胸,在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以后,身体逐渐康复,生活能够自理了,出院在家休养。住院期间,导师陈主任经常给予帮助和关照。


  经此一劫,牛小莉的思想心智成熟了很多,待人处事也稳重了很多。只是小小的年纪,头发开始变得花白,容颜苍老了许多,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像四十岁了。海大川打算等牛小莉身体康复以后,就张罗给她找对象。这期间有个牛小莉的高中男同学曾过来看望她,警察职业,本科学历,年龄相仿,未婚,也能谈得来,父母在市区开着几家连锁快餐店,家境殷实,有意攀谈,只是牛小莉觉得他学历太低,心里不落忍自己:博士再怎么不值钱,总不能找个满大街都是的本科生做丈夫吧?所以没有表态。她虽然家里穷,骨子却是高傲的,不想委屈自己。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完全排斥对方的意思,也许处处久了,会忽略学历的差距呢?也未可知。


  陈主任全名陈中兴,四十七岁,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教授,个头不高,白净脸,浓眉大眼,双目有神,工作干练,待人热情,对牛小莉比较关心。牛小莉很崇拜他,经常把他的话当圣旨,家里的书桌上一直摆放着他的标准照,也把他当作最亲近的人之一,有事愿意和他商量。最近有人给他介绍了肾内科的一位大龄女博士徐妮妮,三十七岁,短婚未育,长脸型高颧骨,大眼睛,性格开朗,体型修长,身高和他差不多,两人并排走在一起的时候,显得他更矮了。


  他觉得可以谈谈,一方面自己已经离婚独居,需要有个伴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堵堵外人关于他和学生牛小莉的绯闻口舌。


  实际上,阶层地位的差距和师生关系的特殊属性,在当今社会受关注度高,敏感性强,师生恋容易被污名化,先天性地限制了他和牛小莉的感情发展,相互的信任和好感是基于师生之谊,并没有泛生其他的私情念想,但是一些风言风语的侵扰,触发了各自的警觉,导致两个人不得已拘束起来,谈话也没有了以前轻松欢快。


  陈中兴离婚后有一个时期精神消极,情感孤单,曾作自嘲诗一首:"我与春风皆过客,未及秋水揽星河。且把陈醋当成墨,一纸酸诗半生错。轻叹落花春去也,静看城南花又谢。雨中落花比岁月,风雨归来我是我。"


  陈主任和徐妮妮博士恋爱之后,关系进展顺利,毕竟是成年人的世界,彼此并不陌生,十岁的年龄差距没有产生代沟,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徐妮妮有自己的房子,陈主任不愿意住公寓的时候,会到这里来,俩人倒也默契,相互有了共同期望的家庭生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结婚了。外人也觉得陈主任修来了好福气,娶了个大老嫚。


  陈主任由于第一次不良婚姻的影响,内心遗留着胆怯,在去办理结婚手续这件事情上缺乏主动,行动力不足,甚至还影响到了两个人的性生活,很多时候,需要徐妮妮先给他发动起来,两个人才能达到满足。一天,徐妮妮买了些栗子,约了陈主任来,半真半假地说给老陈补肾壮腰,激得陈主任和她大战三百回合,双双沉入梦乡,竟忘了燃气灶上煮着的栗子耗干了水,烧糊了锅,冒起了烟,引发烟感报警才惊醒了他们,仓惶之中赤身裸体到厨房关闭燃气阀,清理烧坏的钢精锅,庆幸燃气灶自动熄火装置及时切断了气源,否则……,两人后怕得很,哭笑不得,狼狈不忍直视,相互看到了对方眼里流露出了共同的认识--纵欲不可行,差点要了命,得悠着点儿!


  十二、职称的江湖


  徐妮妮博士面临副主任医师职称晋升,论文和科研成果已经准备充足,囿于名额所限,今年又没能争取到申报机会,内心十分沮丧,坐在血液透析中心的办公室里呆呆地发愣。


  治疗室内透析病人老匡(实际年龄才40岁,长期尿毒症透析治疗,脱发、营养不良和衰老征象明显)触按呼叫器,徐妮妮快速走过去询问病情,护士也跟着过来了,老匡笑笑说:"我没有不舒服,看着徐大夫闷闷不乐,想和她说说话解闷的!"


  这个老匡,年龄不大,透析治疗已经超过8年了,每周需要二至三次血液透析治疗,来的时候蔫头耷脑,透析之后活蹦乱跳,和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很熟悉,以久病成医自居,不屑于医生护士的医嘱告诫和指导,除了规律透析之外,生活方式的依从性很差,每来透析治疗前,总是美美地喝足喝饱一肚子的矿泉水,不同程度地增加了透析治疗的难度,他自己说喝水比喝美酒还香甜。在透析治疗期间,经常和病友、医生、护士海阔天空地闲聊,既有国际大事又有胡同趣闻,既感谢党的医保好政策,又常常拖欠透析缴费。大家虽然觉得他是个无聊的人,也不嫌弃他,有空的时候也听他胡扯扯一阵子,对他是个宽慰,偶尔也能获得一点别样的信息,比如他到政府上访,以普通人都能看得出的衰弱将死之身匍匐在地上,把接访的小姑娘吓得大哭,成功争取到了大额民政救助,他自己颇为得意。有时又满不在乎,常说自己是"已经死了没埋的人"了,随时都可以和大家"拜拜"。当然,大家对他七个不满八个不服的胡吹海侃是不屑一顾的,只是出于无奈的怜悯,呵护着他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存的愿望,唯恐伤了他那颗脆弱的自尊心,还要注意平衡他和他家人的关系。有一次,他没有遵照约定日期来按时透析,晕厥了过去,其家人以为他死了,将他安放在灵床上,通知亲戚朋友前来吊唁。大家围坐在灵床两侧讨论事情的时候,蒙面纸遮盖着脸的老匡苏醒了,猛不丁在众人的话语当中插了一句言,把众人吓得不轻,赶紧送来医院做急症透析,又缓了过来,家人唏嘘不已--如果没有当地停灵守灵的风俗习惯,直接送去火化会怎么样呢?!从那以后开始自觉规律透析治疗至今。


  看看老匡乐观的样子,徐妮妮觉得自己职称晋升那点事儿就不应该是事,心情豁然开朗起来,陪着老匡嗨聊了一通。嗨是嗨了,但终究和老匡不是一路人,生活在不同的境地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职称晋升还是需要直面应对的迫切问题,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博士当中已经有不少人早就晋升了副高级职称,人比人气死人!看似平静的知识分子圈子,职称的骚动演变成为一年一度的江湖波澜,高级职称成了知识分子获得外部承认的精神归属。


  大量临床诊疗工作满负荷运转,还要做实验、找资料、申标书、报科研、写论文、求发表,感觉压力满满,总想找个出气口舒缓舒缓。可是,自己所从事的医疗行业,疾病诊疗和救治效果存在许多不确定的影响因素,"事前猪一样,事后诸葛亮"的情况时有发生,常常成为大众的出气孔,身在其中,时刻陪着小心,处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抑郁已经是"猪坚强"了。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家和医院两点一线的春夏秋冬,值班和熬夜是生活的常态,"寂寞伴孤灯,甘苦寸心知。"内心的压抑和清苦揉碎在这寂寞中,渗透在不敢懈怠的沉默里,如泰山挑夫缓登十八盘的坚毅,只管向前,不问归宿。


  一年又一年,每到职称晋升时节,拉关系搭人脉寻求申报资格,争取填报名额,常常备受煎熬,食不甘味,夜难成眠。怎奈僧多粥少,狼多肉少,追求职称晋升者如过江之鲫,竞争激烈,精神心理压力之大,多有不堪重负者。长期使命感和失落感并存、自尊心与自卑感并存,表面清风舒袖的豁达与内心阿Q式的无奈交织翻滚,即使有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也会有崩溃的时刻。一些人在经历深刻的失落之后,成为可怜的人,寻求旁门左道,背离科学宗旨,弄虚作假,乱象丛生,养活着一大批科研论文造假作假产业链,滋生出许多涉及名额、资格等资源或环节腐败的空间,各个环节又衍生出更多的利益粘合,医院成了名利场,药商、器械商、建筑商、官僚、……,各色人等混迹其中,互相利用,互相芥蒂,人际关系复杂,学术活动良莠不齐,"教授学者满天飞,蛤蟆蛙子称专家。"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知识分子作为社会的良知,应该是社会理性、科学、阳光、公正等基本价值观的倡导者和维护者,徐妮妮不愿意违心地去随波逐流,晋升渠道屡屡受阻之后,她也会在疲惫不堪的时候产生"躺平"的念头。不过,最近和陈主任打的火热,她又重新燃起了斗志,是爱情的炽热唤起了她青春向上的力量。青春的力量是希望,是未来,是生力军,她要和陈主任一道携手共进,不负韶华,继续前进!有了陈主任的加盟,她屡败屡战的底气就有了。


  徐妮妮忧一阵喜一阵,心下想着,躺平也未必是坏事,可以停下来短暂休憩,再寻战机,是闭关修炼,另辟蹊径!哈哈!她暗笑自己把自己整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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