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


时间:2021-09-14





麦子黄了


                                                          张大伟

  

      城里的朋友来电话,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正站子窗前看麦子呢,日子过得多快啊,麦子说黄就黄了。

  天气越来越热。太阳在这个季节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以它看不见的手,拉着黑夜越走越远,以它炽烈的光芒,终日贪婪地吞噬着大地上每一个角落。这时才觉得,在六月,黑夜变得越来越薄情。

  来来回回走在路上,满眼尽是火热的感觉。膀大腰圆的收割机在昏睡一年之后一夜醒来,带足干粮,加足油门,迫不及待地往田野奔跑,这个季节,它要赶着和麦子约会。

  而麦子,正在热风里,摇摆着饱满的身躯,等待收割机势不可挡地由远而近,然后幸福地呼叫着粉身碎骨。

  于是,在这个叫做“收获”的日子里,麦子作为一条生命死亡,粮食作为麦子的精灵诞生。

  六月是麦子的辉煌。

  我在六月里转身回头,遥望平原那边叫做山区的地方,用记忆的手抚摸故乡。

  很多年前,很多个这样的季节,我都要下地收割。在一块块巴掌大的麦田里,我拎着铮亮的镰刀,我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我弓着单薄的身躯,我起伏着挥汗如雨。我和先辈们,和所有种地的人一样,用劳作的方式与麦子无言地交流。

  与麦子对坐,闻着泥土和麦秸青涩的香味,我向往着,黯淡着,诅咒着,眷恋着。我用麦芒刺疼的手擦脸上的汗,想象坐在城里公园的长椅上,听歌看舞,观鸟赏花。

  城里的月光,乡下的麦场。

  一个女子赤脚轻柔地走在月光下的海滩上。

  一个女子在麦场席地而坐使劲磕着鞋里的麦穰。

  一个男人要在周末给亲爱的人买辆跑车。

  一个男人想在麦收后给老婆添件衣裳。

  在这个遍地金黄的六月,我用粗糙的手搓下第一把新麦,忽然热泪盈眶。

  我看见大车载着麦子缓缓而来,一路上逝水如斯,一路上山峦河川,一路上多少熟悉和陌生的脸。

  所有的日子卷土重来,所有的疲惫如梦如烟。我听着丰收的歌声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我看到所有的眼神在高高的麦垛上忽而明亮,忽而黯然。

  麦子黄了。别给我说什么轻歌曼舞,别给我说什么风花雪月,不如给我一把镰刀,不如让我拎着它亲近田野。当一切变得敷衍和做作,变得超凡脱俗,变得不食烟火,能有什么比麦芒刺手,比大汗淋漓,比脸色黝黑更真实更痛快呢?

  没有了。

  六月是麦子的天堂。一种热情之后的冷静,一种摇摆之后的平衡,让麦子归于大地炊烟,归于天下粮仓。

  天堂里的麦子,从锋芒毕露里返朴归真,从激情过后悄然入梦。

  活着是一种疼,梦着是一盏灯。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飞鸟,在六月的上空飞来飞去。我看见连绵的丘陵变成起伏无边的平原,我看见一粒种子落地生根,我看见一颗麦穗颗粒归仓。我看见那些一辈子耕种土地也让土地耕种自己的人们,一辈子积攒了千言万语,面对土地却热泪无声。

  远离麦子,你就远离了土地。守望麦子,你注定要和这块土地一起慢慢的变老。

  麦子黄了,不用多少日子,这遍地的麦子就消失得没有影踪。你只能望着繁华落尽归于空旷的田野,把麦子作为一次生命来怀念和凭吊。

  收获,到底是一个死亡还是一个新生呢?

  但是,成熟至少是一种勇气,是一种心甘情愿,是一种赴汤蹈火的慷慨。如同麦子,悄然地落种,悄然地分蘖拔节,扬花吐穗,最终在六月微笑着和自己永别。

  所以,麦熟一晌,千万别忘了抢收。记住任何一个季节都不会久远,每一个时辰都不会无边。

  站在广袤的田野里,低头看看,这一生,握在手里的,是沉甸甸的麦穗,还是一把开花的杂草?

  作者简介:

  张大伟,男,出生在兰陵县西北十八岭前名曰“甘霖”的小村。多少年辗转为随心随笔点滴行文,贫瘠的身躯一直汲取文字的甘霖,多少璀璨的岁月总如握不住的流沙,唯有文字才是永不谢幕的芳华。曾有歌词作品获第七届临沂市“沂蒙文艺奖”音乐类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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